《唐宋傳奇集》稗邊小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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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作十種為《西廂記十則》。

    市肆中往往而有,不難緻矣。

     《莺莺傳》中已有紅嬢及歡郎等名,而張生獨無名字。

    王楙《野客叢書》(二十九)雲:“唐有張君瑞,遇崔氏女于蒲。

     崔小名莺莺。

    元稹與李紳語其事。

    作《莺莺歌》。

    ”客中無趙令昫《侯鲭錄》,無從知《商調蝶戀花》中張生是否已具名字〔12〕。

    否則宋時當尚有小說或曲子,字張為君瑞者。

    漫識于此,俟有書時考之。

     《周秦行紀》〔13〕餘所見凡三本。

    一在《廣記》卷四百八十九;一在顧氏《文房小說》中,末一行雲“宋本校行”;一附于《李衛公外集》〔14〕内,是明刊本。

    後二本較佳,即據以互校轉寫,并從《廣記》補正數字。

    三本皆題牛僧孺〔15〕撰。

    僧孺,字思黯,本隴西狄道人,居宛葉間。

    元和初,以賢良方正對策第一,條指失政,鲠讦不避權貴,因不得意。

    後漸仕至禦史中丞,以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又累貶為循州長史。

     宣宗立,乃召還,為太子少師。

    大中二年,年六十九卒,贈太尉,谥文簡。

    兩《唐書》(舊一七二新一七四)皆有傳。

    僧孺性堅僻,與李德裕〔16〕交惡,各立門戶,終生不解。

    又好作志怪,有《玄怪錄》十卷,今已佚,惟輯本一卷存。

    而《周秦行紀》則非真出僧孺手。

    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十三)雲: “賈黃中以為韋瓘所撰。

    瓘,李德裕門人,以此誣僧孺”者也。

     〔17〕案是時有兩韋瓘,皆嘗為中書舍人。

    一年十九入關,應進士舉,二十一進士狀頭,榜下除左拾遺,大中初任廉察桂林,尋除主客分司。

    見莫休符《桂林風土記》〔18〕。

    一字茂宏,京兆萬年人,韋夏卿弟正卿〔19〕之子也。

    “及進士第,仕累中書舍人。

    與李德裕善。

    ……李宗闵惡之,德裕罷,貶為明州長史。

    ”見《新唐書》(一六二)《夏卿傳》,則為作《周秦行紀》者。

     〔20〕胡應麟(《筆叢》三十二)雲:“中有‘沈婆兒作天子’等語,所為根蒂者不淺。

    獨怪思黯罹此巨謗,不亟自明,何也?牛李二黨曲直,大都魯衛間。

    牛撰《玄怪》等錄,亡隻詞構李,李之徒顧作此以危之。

    于戲,二子者,用心覩矣!牛迄功名終,而子孫累葉貴盛。

    李挾高世之才,振代之績,卒淪海島,非忌刻忮害之報耶?辄因是書,播告夫世之工谮愬者。

    ”乞靈于果報,殊未足以餍心。

    然觀李德裕所作《周秦行紀論》,至欲持此一文,緻僧孺于族滅,則其陰谲險很,可畏實甚。

    棄之者衆,固其宜矣。

    論猶在集(外集四)中,迻錄于後: 言發于中,情見乎辭。

    則言辭者,志氣之來也。

     故察其言而知其内,翫其辭而見其意矣。

    餘嘗聞太牢氏(涼國李公嘗呼牛僧孺為太牢。

    涼公名不便,故不書。

    )好奇怪其身,險易其行。

    以其姓應國家受命之谶,曰:“首尾三麟六十年,兩角犢子恣狂颠,龍蛇相鬥血成川。

    ”及見著《玄怪錄》,多造隐語,人不可解。

    其或能曉一二者,必附會焉。

    縱司馬取魏之漸,用田常有齊之由。

    故自卑秩,至于宰相,而朋黨若山,不可動搖。

    欲有意擺撼者,皆遭誣坐,莫不側目結舌,事具史官劉轲《日曆》。

    餘得太牢《周秦行紀》,反覆覩其太牢以身與帝王後妃冥遇,欲證其身非人臣相也,将有意于“狂颠”。

    及至戲德宗為“沈翣兒”,以代宗皇後為“沈翣”,令人骨戰。

    可謂無禮于其君甚矣!懷異志于圖谶明矣!餘少服臧文仲之言曰:“見無禮于其君者,如鷹鸇之逐鳥雀也。

    ” 故貯太牢已久。

    前知政事,欲正刑書,力未勝而罷。

     餘讀國史,見開元中,禦史汝南子諒彈奏牛僊客,以其姓符圖谶。

    雖似是,而未合“三麟六十”之數。

    自裴晉國與餘涼國(名不便)彭原(程)趙郡(紳)諸從兄,嫉太牢如仇,頗類餘志。

    非懷私忿,蓋惡其應谶也。

    太牢作鎮襄州日,判復州刺史樂坤《賀武宗監國狀》曰:“閑事不足為賀。

    ”則恃姓敢如此耶! 會餘複知政事,将欲發覺,未有由。

    值平昭義,得與劉從谏交結書,因竄逐之。

    嗟乎,為人臣陰懷逆節,不獨人得誅之,鬼得誅矣。

    凡與太牢膠固,未嘗不是薄流無賴輩,以相表裡。

    意太牢有望,而就佐命焉,斯亦信符命之緻。

    或以中外罪餘于太牢愛憎,故明此論,庶乎知餘志。

    所恨未暇族之,而餘又罷。

    豈非王者不死乎?遺禍胎于國,亦餘大罪也。

     倘同餘志,繼而為政,宜為君除患。

    曆既有數,意非偶然,若不在當代,必在于子孫。

    須以太牢少長,鹹置于法,則刑罰中而社稷安,無患于二百四十年後。

    嘻!餘緻君之道,分隔于明時。

    嫉惡之心,敢辜于早歲?因援毫而摅宿憤。

    亦書《行紀》之迹于後。

     論中所舉劉轲〔21〕,亦李德裕黨。

    《日曆》具稱《牛羊日曆》,牛羊,謂牛僧孺、楊虞卿〔22〕也,甚毀此二人。

    書久佚,今有輯本,缪荃荪刻之《藕香零拾》〔23〕中。

    又有皇甫松〔24〕,著《續牛羊日曆》,亦久佚。

    《資治通鑒考異》(卷二十)引一則,于《周秦行紀》外,且痛诋其家世,今節錄之: 太牢早孤。

    母周氏,冶蕩無檢。

    鄉裡雲:“兄弟羞赧,乃令改醮。

    ”既與前夫義絕矣,及貴,請以出母追贈。

    《禮》雲:“庶氏之母死,何為哭于孔氏之廟乎?”又曰:“不為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

    ”而李清心妻配牛幼簡,是夏侯銘所謂“魂而有知,前夫不納于幽壤,殁而可作,後夫必訴于玄穹。

    ”使其母為失行無适從之鬼,上罔聖朝,下欺先父,得曰忠孝智識者乎?作《周秦行紀》,呼德宗為“沈婆兒”,謂睿真皇太後為“沈婆”。

    此乃無君甚矣! 蓋李之攻牛,要領在姓應圖谶〔25〕,心非人臣,而《周秦行紀》之稱德宗為“沈婆兒”,尤所以證成其罪。

    故李德裕既附之論後,皇甫松《續曆》亦嚴斥之。

    今李氏《窮愁志》雖尚存(《李文饒外集》卷一至四,即此),讀者蓋寡;牛氏《玄怪錄》亦早佚,僅得後人為之輯存。

    獨此篇乃屢刻于叢書中,使世間由是更知僧孺名氏。

    時世既遷,怨親俱泯,後之結果,蓋往往非當時所及料也。

     李賀《歌詩編》〔26〕(一)有《送沈亞之歌》〔27〕,序言元和七年送其下第歸吳江,故詩謂“吳興才人怨春風,桃花滿陌千裡紅,紫絲竹斷骙馬小,家住錢塘東複東。

    ”中複雲“春卿拾才白日下,擲置黃金解龍馬,攜笈歸江重入門,勞勞誰是憐君者”也。

    然《唐書》已不詳亞之行事,僅于《文苑傳序》一舉其名。

    幸《沈下賢集》迄今尚存,并考宋計有功《唐詩紀事》〔28〕,元辛文房《唐才子傳》〔29〕,猶能知其概略。

    亞之字下賢,吳興人。

    元和十年,進士及第,曆殿中侍禦史内供奉。

    太和初,為德州行營使者柏耆〔30〕判官。

    耆貶,亞之亦谪南康尉;終郢州掾。

    其集本九卷,今有十二卷,蓋後人所加。

    中有傳奇三篇。

    亦并見《太平廣記》,皆注雲出《異聞集》,字句往往與集不同。

    今者據本集錄之。

     《湘中怨辭》〔31〕出《沈下賢集》卷二。

    《廣記》在二百九十八,題曰《太學鄭生》,無序及篇末“元和十三年”以下三十六字。

    文句亦大有異,殆陳翰編《異聞集》時之所删改欤。

    然大抵本集為勝。

    其“遂我”作“逐我”,則似《廣記》佳。

    惟亞之好作澀體,今亦無以決之。

    故異同雖多,悉不複道。

     《異夢錄》〔32〕見集卷四。

    唐谷神子已取以入《博異志》〔33〕。

     《廣記》則在二百八十二,題曰《邢鳳》,較集本少二十餘字,王炎作王生。

    炎為王播弟〔34〕,亦能詩,不測《異聞集》何為沒其名也。

    《沈下賢集》今有長沙葉氏觀古堂〔35〕刻本,及上海涵芬樓〔36〕影印本。

    二十年前則甚希觏。

    餘所見者為影鈔小草齋〔37〕本,既錄其傳奇三篇,又以丁氏八千卷樓〔38〕鈔本校改數字。

    同是十二卷本《沈集》,而字句複頗有異同,莫知孰是。

     如王炎詩“擇水葬金钗”,惟小草齋本如此,他本皆作“擇土”。

    顧亦難遽定“擇水”為誤。

    此類甚多,今亦不備舉。

    印本已漸廣行,易于入手,求詳者自可就原書比勘耳。

     夢中見舞弓彎,亦見于唐時他種小說。

    段成式《酉陽雜俎》〔39〕(十四)雲:“元和初,有一士人,失姓字,因醉卧廳中。

    及醒,見古屏上婦人等悉于床前踏歌。

    歌曰:‘長安女兒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

    舞袖弓腰渾忘卻,蛾眉空帶九秋霜。

    ’其中雙鬟者問曰:‘如何是弓腰?’歌者笑曰:‘汝不見我作弓腰乎?’乃反首,髻及地,腰勢如規焉。

    士人驚懼,因叱之。

    忽然上屏,辦無其他。

    ”其歌與《異夢錄》者略同,蓋即由此曼衍。

    宋樂史撰《楊太真外傳》〔40〕,卷上注中記楊國忠〔41〕卧覩屏上諸女下床自稱名,且歌舞。

    其中有“楚宮弓腰”,則又由《酉陽雜俎》所記而傳訛。

    凡小說流傳,大率漸廣漸變,而推究本始,其實一也。

     《秦夢記》〔42〕見集卷二,及《廣記》二百八十二,題曰《沈亞之》,異同不多。

    “擊髆舞”當作“擊髆舞”,“追酒”當作“置酒”,各本俱誤。

    “如今日”之“今”字,疑衍,〔43〕小草齋本有,他本俱無。

     《無雙傳》〔44〕出《廣記》四百八十六,注雲薛調〔45〕撰。

    調,河中寶鼎人,美姿貌,人号為“生菩薩”。

    鹹通十一年,以戶部員外郎加駕部郎中,充翰林承旨學士,次年,加知制诰。

    郭妃悅其貌,謂懿宗曰:“驸馬盍若薛調乎。

    ”頃之,暴卒,年四十三,時鹹通十三年二月二十六日也。

    世以為中鸠雲(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翰苑群書》及《唐語林》四〔46〕)。

     胡應麟(《筆叢》四十一)雲:“王仙客……事大奇而不情,蓋潤飾之過。

    或烏有無是類,不可知。

    ”案範摅《雲溪友議》〔47〕(上)載“有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漢上,蘊精文藝,而物産罄懸。

    亡何,與姑婢通,每有阮鹹之從。

    其婢端麗,饒彼音律之能,漢南之最也。

    姑鬻婢于連帥。

    帥愛之,以類無雙,給錢四十萬,寵眄彌深。

    郊思慕不已,即強親府署,願一見焉。

     其婢因寒食來從事冢,值郊立于柳陰,馬上連泣,誓若山河。

     崔生贈以詩曰:‘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詩聞于帥,遂以歸崔。

    無雙下原有注雲:“即薛太保之愛妾,至今圖畫觀之。

    ”然則無雙不但實有,且當時已極豔傳。

    疑其事之前半,或與崔郊姑婢相類;調特改薛太尉〔48〕家為禁中,以隐約其辭。

    後半則頗有增飾,稍乖事理矣。

    明陸采嘗拈以作《明珠記》〔49〕。

     柳珵《上清傳》〔50〕見《資治通鑒考異》卷十九。

    司馬光駁之雲:“信如此說,則參為人所劫,德宗豈得反雲‘蓄養俠刺’。

    況陸贽賢相,安肯為此。

    就使欲陷參,其術固多,豈肯為此兒戲。

    全不近人情。

    ”亦見于《太平廣記》卷二百七十五,題曰《上清》,注雲出《異聞集》。

    “相國窦公”作“丞相窦參”,後凡“窦公”皆隻作一“窦”字;“隸名掖庭”下有“且久”二字;“怒陸贽”上有“至是大悟因”五字;“老”作“這”;“恣行媒孽”下有“乘間攻之”四字;“特敕”下有“削”字。

    餘尚有小小異同,今不備舉。

    此篇本與《劉幽求傳》同附《常侍言旨》之後〔51〕。

    《言旨》亦珵作,《郡齋讀書志》(三)雲,記其世父柳芳所談。

    芳,蒲州河東人;子登,冕;登子璟,見《新唐書》(一三二)〔52〕。

    珵蓋璟之從兄弟行矣。

     《楊娼傳》〔53〕出《廣記》四百九十一,原題房千裡撰〔54〕。

    千裡字鹄舉,河南人,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

    《藝文志》有房千裡《南方異物志》一卷,《投荒雜錄》一卷,注雲: “太和初進士第,高州刺史,”是其所終官也。

    此篇記叙簡率,殊不似作意為傳奇。

    《雲溪友議》(上)又有《南海非》一篇,謂房千裡博士初上第,遊嶺徼。

    有進士韋滂自南海緻趙氏為千裡妾。

    千裡倦遊歸京,暫為南北之别。

    過襄州遇許渾〔55〕,托以趙氏。

    渾至,拟給以薪粟,則趙已從韋秀才矣。

    因以詩報房,雲:“春風白馬紫絲缰,正值蠶眠未采桑。

    五夜有心随暮雨,百年無節待秋霜。

    重尋繡帶朱藤合,卻認羅裙碧草長。

    為報西遊減離恨,阮郎才去嫁劉郎。

    ”房聞,哀恸幾絕雲雲。

    此傳或即作于得報之後,聊以寄慨者欤。

    然韋縠《才調集》〔56〕(十)又以渾詩為無名氏作,題雲:“客有新豐館題怨别之詞,因诘傳吏,盡得其實,偶作四韻嘲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