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到天津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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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光,傅沅叔先生與外祖父殷勤問答,看見一旁侍立的我,甚為注意,問起我的程度,為何不考等等,外祖父據實以告。

    沅叔先生立即帶我到桌邊,提筆給我,叫我寫履曆報名;寫到年紀時,我曾仰頭自語:“填十七歲好不好?”再多實在不可能了。

    他懂我意思說:“不用虛報,填真實的年齡好了。

    ”寫名字時,我為曾被同學譏諷“性真”是僧尼法号,想到我一輩弟兄是“景”字排行,我的弟弟君怡譜名“景清”,便臨時自名曰“景英”;這個名字實很俗氣,大不如父親所給的原名。

    到我在女師畢業時,沅叔先生送每人一副他自書的對聯,題款知我還沒有号,他用景慕沈雲英之意,給我取“亦雲”二字。

    抗戰時起,我以字行不再用名了。

     沅叔先生看我在他面前寫詳細的三代履曆,我雖然沒有準備,而且是第一次寫履曆,我記得我父親所寫格式。

    父親以我嗣祖父母為父母,而稱祖父母為本生父母,故我的履曆裡亦寫有祖父母和本生祖父母二項,一切我照着所見過的規矩。

    沅叔先生看了我的報名單,叫我準備同船到天津,他說在天津還要招生四十名,并向外祖父說,考得好将不拘年紀,否則送我到“高等”;天津另外有個叫高等學堂的,亦是他所主持,若是保送,亦可免費。

    我就是如此意外的随衆登程,來不及再回家,外祖父打電報給我母親預備行李;我的行李三件&mdash&mdash一隻箱子,一隻網籃,一個鋪蓋&mdash&mdash是由戴生昌輪船送出。

    動身之前,同學見我穿着長衫,笑問是否招有男生,我急自将長衫剪去半截,過膝短褂,勉強符合當時的女學生裝。

     我們浩浩蕩蕩員生四十餘人,在光緒卅二年丙午(一九〇六)夏末秋初,分乘招商局新裕、新濟兩輪先後出發。

    所住俱是房艙,每二人同一室,有上下兩層闆床,各用自帶鋪蓋。

    我和姨母同室,她睡下層,我睡上層,二人都暈船嘔吐不已。

    在上層甚不便,我搬睡地闆,鋪一席已無隙地,旁置面盆一備吐,茶壺一供止渴。

    開着艙門,略通空氣,姨母時刻叫小心茶壺面盆,怕我倒翻。

    我素有暈船暈轎之病,坐海船此系初次,房艙頗不潔淨,更為不慣。

    離家時一股勇氣,中途已想起家來,暗自流淚,惟不肯告人示弱。

    舟抵煙台,始能起身,小販上來兜售水果,均價廉物美,蘋果、葡萄、梨,鮮美為家鄉所少有。

    出門至此,已是北地風光,傳說中北方生活之苦,存有戒心,不想天産之佳,氣為之振。

    江浙同學均不能國語,僅周道如曾客他鄉,胡佩芝(永瑞)是安徽人能說官話,大家恃為護符;官話即普通國語。

    當時我們旅行最苦的一件事要自倒馬桶,用鋪蓋索結住桶柄,向海一抛;這工作在風浪搖擺中,姨母和别的年長同學合作,怕我失足,不讓我做。

    若幹年後,始知船上有大餐間設備最好,還有官艙亦比房艙為潔淨,當時隻知有統艙,比我們還要不如。

    我們雖有若幹不便,但全艙盡是同學,一星期朝夕相共,家庭和個性都已熟識。

    後來在校,出入相照料,疾病相扶持,人人感覺第一期同學間感情特厚。

    我們到天津的一天,在紫竹林碼頭登陸,天隻小雨,霎時大雨傾盆,抵校水已沒膝,候行李下午始到。

    自晨過午,大家忍着濕,天津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

     天津本一濱海衛所,自通商辟埠,增加地理上重要性,地方日趨繁盛,其繁盛僅次于上海。

    與上海有不同點,上海的繁盛向租界附麗,天津則與租界抗衡。

    租界刺激了社會有心人,乘北洋大臣項城袁世凱權位之隆,在其治下,一時興教育、辦實業,為全國各地之冠。

    天津的警政亦有名,治安可靠。

    吾人于曆史對項城有不可恕的地方,然他這段在北洋總督任内所辦的新政,是不能抹煞的。

    其間有一位熱心而“為而不有”的嚴範孫(修)先生&mdash&mdash那時我還不知其事&mdash&mdash是與這些新政的舉辦大有關系。

    他是項城所敬重的一個朋友,家住天津故城,後來人們紀念他,稱他所住的街為嚴翰林胡同。

    他的嚴氏家塾即後來的南開大學,他與别處提倡地方事業的人不同,隻鼓勵和成就别人做,而自己不居。

     我們的女師亦在這個時候應運而生,校址在天津河北區,是中國人自營的新住宅區,馬路電燈自來水俱全。

    路以經緯分,用《千字文》句依次為名,女師所在的第一條橫馬路即名天緯路。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