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辛亥革命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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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軍事至南京而止,軍事團工作僅以仿制服和募捐略有成績。

    五舅湛侯在攻南京時,曾想我們中有否谙西文之人,從軍為外報記者翻譯,事未實現。

    在南京時,克強先生部下有人教裝炸彈,亦曾練習使用,住在鐵湯池丁宅,隻極短時期。

    在滬在甯,同人一律睡地鋪,穿黑色衣,吃青菜豆腐大鍋菜,自備零用。

    在軍事團未成立時,我們一群人大半未滿二十歲,自覺年輕未有社會經驗。

    一日仲完告我,張默君(昭漢)是她在南京讀書時的老師,比我們都成熟,請來指導最好,我欣然願同往蘇州滄浪亭訪她。

    我在蘇州景海女學,她是我的前輩。

    景海是一教會學校,以英文為重,而對已有中文根柢的人,頗給插班便利,因其可用讀中文時間,全放在自修英文上;默君與我均是此類學生。

    我進景海,她已出校,甚慕其名。

    武昌起義,我即日離校赴滬,學校平日,不得家長關照,不許出門,此時不加幹涉。

    我到車站,原拟乘早車,但是日久候而車不至,或車過而不停留,直至晚間始得上車。

    與默君相值于候車室,又同擠上一節車,時間甚長,一路談革命,竟無人注意我們。

    惜這次與仲完到蘇州訪她,她有比我們更重要的工作,而未允來。

     軍事團在最後一段時期,曾季肅辭去,同人推我繼任,故議決結束,系經我手。

    我們看和議告成,不宜再虛擲時光,大家同意解散。

    想起成立時曾報告滬軍都督府,則解散時亦須去申報,上次報告時有仲完參加,故此次由我與仲完二人同去,接見我們的很巧是膺白。

    我們報告團事終始後,我曾述一向對革命的理想,和幾個月間見革命的情形,這段無意中對辛亥革命的臨别贈言,竟成為我們相互認識的開始。

    我的五舅湛侯和堂兄阜升都與膺白同學,但我們系初次見面。

    數日後,膺白到七浦路周宅,送我一冊他所譯櫻井忠溫著有關日俄戰争的書,日文原名《肉彈》,中文稱為《旅順實戰記》。

     我們一班人熱血有餘,貢獻極少,自這次經驗,同人都不再參加群衆運動。

    有一點相同處,覺沖動時期已經過去,國家需要建設,個人需要學問。

    有人提倡女子參政,我們幾個人因受舊書影響,看得從政不是清高的事,又以如果參政,須先具備足以參政的條件,故均無意于此。

    民國元年(一九一二)暑假以前,我們已各歸本位,教者歸教,讀者歸讀。

    仲完她們在天津還有半年功課未畢,她函請校長提早複課的稿子是我代草。

    我讀德文時,住上海七浦路周家為諸妹補課,諸妹在附近愛國女校讀書,我去聽其國文專修班的課,主持者是蔣竹莊(維喬)先生,與我父親在商務印書館同事,竹莊先生建議我學英文,預備考官費留學。

    我自己本在前述蘇州景海女學讀英文,革命後,我仍存此希望,故亦仍回蘇州去了。

     補記 我寫了《辛亥革命知見》後,幾年間,陸續看到聽到許多當事人自述的辛亥革命史料。

    我最注意的是上海、南京、杭州三處的事,三處相關聯的事。

    上面我已很強調:南京光複為辛亥成敗關鍵,而上海尤為關鍵之關鍵。

    我讀了這些史料後,增加了我理論的根據和材料的補充。

     關于理論者,有人以為光複上海有比陳英士先生更多勞績,滬軍都督不必定屬之陳先生。

    我以為陳先生所影響者,不僅上海,不是他,杭州光複沒有那麼快,而浙軍之攻南京,亦無此後台。

    關于史料者,我看到了本來知而不詳,不敢輕于引述的材料,亦即我《回憶》中最需要充實的材料&mdash&mdash膺白在辛亥革命的工作。

    兩個問題本屬二而一。

    我不憚煩節錄引用葛湛侯《辛亥革命與浙江》一文,以下簡稱“葛文”。

     讀者注意:杭州光複雖由于浙省“新軍”,然上海來的“敢死隊”,起了助威促成作用。

    攻克南京雖大部由于浙江新軍之力,然上海來的敢死隊,又加入了最後的沖鋒。

    我推測,這敢死隊不但是陳先生的關系,還是蔣先生的關系。

    膺白我沒有聽他說過,我知道的是他與浙江武備同學的關系。

    以下葛文: 在辛亥革命時期,浙江省的革命中心力量在新軍,這是人人皆知的。

    但這中心力量是如何形成的,多數人未必皆知,各方面的看法亦很不相同。

    孫中山先生對于浙江革命力量的形成具有極大的影響,這是肯定無疑的。

    還有像徐錫麟、秋瑾、章炳麟、蔡元培等黨人或挺身赴難,或振臂疾呼,激發了其時的知識青年,同樣對人們思想上起了巨大作用,這也都是事實。

    不過除此以外,還有若幹人,他們所作所為也曾起着更直接的影響和作用,而其事迹在當時卻似東鱗西爪,後人記載亦僅若隐若現,使我這個身與其事的人自覺不能已于言。

    謹記錄當年有關數人的若幹事情以及浙軍的杭州起義,南京赴援等等重要經過如次,亦僅勉記所及而已,至于傳聞臆斷之說,則甯付缺如。

     葛文所特别涉及的人有三個:一、伍元芝,二、蔣尊簋,三、黃郛。

     伍元芝号蘭荪,江蘇上元縣人,前清進士,改官浙江,任浙江武備學堂總辦。

    他可以說是浙江新軍中革命思想的播種者。

    他在武備學堂經手招收的學生有第三、四、五期正則科和兩班速成科。

    這三期正則科的學生是全校最優秀的,也是後來在革命事業中最為積極,最為得力的。

    這些學生畢業之後,先後調進了新軍部隊,充當各級軍官,有的還去擔任文學堂的教師。

    武備學堂大柱上有一副對聯是伍所撰寫,聯曰: 十年教訓,君子成軍,溯數千載祖雨宗風,再造英雄于越地; 九世複仇,春秋之義,願爾多士修鱗養爪,毋忘寇盜滿中原。

     這寇盜滿中原的“滿”字是雙關的,與聯語的含義是何等膽大心深,給青年學生以教訓刺激。

    數十年之後,我還先後聽到看到過幾個武備學生背誦此聯,一是膺白自己,二是《膺白故舊感憶錄》裡葛敬恩、趙正平兩個人的文章,與最近我在台灣晤見的沈子萬(鵬)先生,他已八十二歲高齡,還口述此聯不誤。

     伍總辦對學生中思想前進,好學奮發的人,都是十分獎掖鼓勵,多方照顧。

    他不待他們畢業,提前保送出洋留學,膺白即其一例。

     蔣尊簋号伯器,浙江諸暨人,他是體育名家,畢業日本士官學校騎兵科,回家路過杭州,那時浙江體育會适開運動大會,公請他做了運動會總裁判。

    有一次他自己表演體操,觀衆大為稱贊。

    光緒卅二年(一九〇六)他應浙江巡撫張曾之聘,擔任浙江新軍第二标(團)标統。

    他開辦一個弁目學堂,以訓練初級幹部,還調請了本省武備出身許多學生為第二标主要幹部,葛敬恩是其中之一;且負責訓練一個區隊,除一般教練之外,還在課堂上教“野外勤務”一科。

    “野外”就是戰地,其後辛亥革命浙軍援攻南京,得到實戰經驗。

    浙江省第一次征兵,實際還是募兵,全省因武備、弁目學堂與蔣伯器關系,應征的人蜂擁而至,不多時即征足逾額。

    他另外成立一個學兵隊,調葛任這學兵隊區隊長。

    所有這些部隊中,文理通暢思想進步的人很多,後來浙江成立二十一鎮(師)時,隐隐成了全鎮的骨幹。

     浙江新軍成協(旅)時,協統一席應該屬于蔣尊簋,而清政府突然派了楊善德來浙充任協統。

    楊以剪辮子為革命黨象征,而第二标自标統蔣尊簋以下全是光頭。

    楊還要部下見上司請安打千,犯過要跪下打軍棍,有意同新軍為難。

    同時,浙江遵照清政府規定,成立了督練公所,重重上司,使蔣做事十分為難。

    又因徐錫麟、秋瑾案發後,外邊多知蔣和他們是熟人,蔣感覺難以做下去,乃辭職而去。

     在光緒卅三年(一九〇七)秋,蔣去直隸河間府參觀大操時,得知江蘇省第九鎮亦已編練完成,是年亦在舉行大操,特電浙推派葛敬恩、朱瑞、陸殿魁、柯勉等前去參觀。

    第九鎮大操所舉行的地方在南京城外,正是辛亥年浙軍與清軍激戰處,而朱瑞與葛即是浙軍攻南京的司令與參謀。

     黃郛号膺白,浙江杭州人,葛文言: 他光緒卅年考入浙江武備學堂,我們開始認識。

    我為二年級,他雖長我九歲,卻是一年級新生。

    我因見他為人慷爽,學識優良,對他很是欽佩親熱。

    他在諸同學中不久便成為突出人物,并且為學校當局所賞識。

    他在校二年,未及畢業,即破例膺選提前派遣留日&hellip&hellip黃在留日時參加了同盟會的組織和活動。

    他每年回來時常和大家集會幾次,講講日本的國情,遠東和國際形勢等。

    他把在日時自己所編譯的書刊送給大家看。

    尤為重要的是他暗中收集了好幾種有關戰時勤務的秘刊,給我們中間若幹人慎重保管閱看,這對我們在辛亥年初出茅廬的作戰起着極大的作用&hellip&hellip他介紹我入同盟會。

    由黃引進加入同盟會的人很不少&hellip&hellip到了辛亥那年,黃的官階雖然還不過是一個少校,但在軍谘府内卻受到同僚們的重視。

    清廷親貴們企圖了解黨人的内情&hellip&hellip不知為什麼竟糊裡糊塗挑上了黃郛&hellip&hellip他一到上海便立即同陳其美合作起來&hellip&hellip他們以浙江新軍為後盾。

    當上海光複的前夕,黃郛憑借他和浙省新軍中人過去的關系,他自己并派人去杭州再三敦促杭州方面軍人同時行動,在鼓動和組織方面都盡了很大的力量。

     葛文《杭州光複前夕的一些重要醞釀》章言: 另外有一件事,就是浙軍部隊向來隻有正規的槍炮,大家鑒于武昌的起義深得力于炸彈手槍,覺得我們行動之際也非有此不可。

    炸彈自己不會做,而且不會放,手槍極少,都是老式不堪用的,因此要求滬上黨方幫助,這個要求同時也微含一些要挾的意思在内。

    數經磋商,陳英士和上海革命團體方面竟完全慷慨答應,并允許到我們起事前一二日,準定派“敢死隊”來一同參加起義,後來果然派了敢死隊數十人陸續混進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