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 我印象裡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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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在日本進過學校,二次革命後亡命在日本小住,及以後過路二三次,為時均不久。

    勉強看日本文,并不深入,不敢說對日本有何認識。

    但在我的《回憶》裡要寫“濟案”和《塘沽停戰協定》等事,這完全是對日關系。

    這兩個問題影響我的國,影響我的家,我不能不寫。

    不容我不想一想:日本究竟是如何一個情形,而如此欺我中國?膺白在世時,直接當濟南慘案及塘沽停戰之沖:為這兩個問題,前後受大謗,為國家故,他願過則獨受。

    在當時折沖之苦,與事後隐忍不言,真是“打落門牙帶血吞”“萬箭穿心”“腹背受敵”各種成語的滋味都嘗到。

    為國家,我不敢怨;然“國家”今如此,我豈能忘! 中國革命受日本明治維新影響甚大,亦得到日本志士的同情贊助。

    但一般人不甚研究日本,國交愈惡時,愈不屑研究。

    下兩章《甯案》《濟案》,我以性質不同之事相聯而論,為甯案時的日本态度,比英美兩國均溫和而忍耐,可知日本政策亦有伸縮不同,而我們更有了解其國情之必要。

    我所知道的日本真是微乎其微,我隻有一個籠統的印象,得之普通書報或耳聞的零星片段。

    怕一般的中國人連我這點印象都未加意,故不管膚淺,我說出來。

    我并不能代表膺白:膺白對日本,時常在佩服、疑懼和期望之中,與我随時在無意中片段談及,而沒有過具體的整個讨論。

    茲述我的印象大緻如下: 三百年前,清軍入主中原,我浙餘姚朱舜水先生(之瑜)到安南,到日本,心存乞援複國。

    安南人對他無禮,他不能留。

    日本人準其登陸,且破例準其永居;知他是中國儒者,敬禮有加,向他問禮問學,有的還分俸養他。

    日本最有勢力的諸侯&mdash&mdash實攝國政的源光國父子&mdash&mdash事以賓師之禮,留他住在他們的釆邑江戶(即東京),到他晚年特許招他在中國的子孫一人來侍奉他:他的孫子快到日本時候,他怕這孫子已經沒有明朝衣冠,叫他甯穿日本衣服來見,不願睹清廷胡服。

    他死,源氏葬他在平素愛好的櫻花園裡:源氏&mdash&mdash就是日本明治維新“諸藩歸政,尊王攘夷”的領袖諸侯,世所周知的德川公。

    在朱舜水集中有不少他答弟子們的信,比洙泗之風,且饒有人情味。

    朱舜水先生在異鄉做了王者師,影響日本人情政治,而三百年前中國人還拿日本與安南等量看。

     一百年前,日本還是閉關自守的封建國家。

     一八三〇年代,(美國)屢次與日本進行通商不成。

    在北海捕鲸的美國漁人遭遇風險到日本海上,常被當作盜賊治罪,或被禁锢。

    一八五三年七月,比亞士總統遣柏利提督,14柏利現多譯為佩裡,這裡指美國海軍準将、美國東印度艦隊司令馬休·佩裡。

    佩裡前往日本,是受美國第13任總統米勒德·菲爾莫爾之命,并不是受皮爾斯之命。

    率兵艦四艘,到日本東京灣,日本高估柏利實力,于一八五四年三月與之訂約,開二小埠。

    從此日本終止其鎖關政策,立意步武西方強國,為黃色人種在世界擡頭。

    以珍珠港事變論,柏利做的或是錯:在當時,美國是得到通商之益的。

     以上節譯巴克教授著《美國通史》。

     美國幾隻小兵船的示威,打開了日本閉關政策,更警醒了日本上下人心,于是有“尊王攘夷”口号,于是有日本維新。

    中國人何以被更多的兵船警不醒?警醒而又麻木呢?明治維新(一八六七至一九一二年)是改藩設縣,諸侯歸政天皇,亦即是全國統一。

    從此定憲法,立國會,興工商業,普及教育,裝備海陸軍。

    不到半世紀,日本的工商品推行世界,日本的郵船航行全球,日本的教育吸收幾萬中國學生,日本的武器足以供給強大海陸軍,日本的海陸軍在十年内擊敗兩個老大鄰邦&mdash&mdash中國與俄國。

    俄國割送半個庫頁島,中國則琉球、台灣、旅順、大連,加上賠款。

    我生在甲午中日戰争之年,中日戰争是我對近代史很敏感的一頁。

    膺白在日本學軍事測量,熟悉庫頁島割分故事。

    中國庚子拳匪之亂,八國聯軍進我北京,光緒母子倉皇西狩,“拳匪”固幼稚,聯軍亦極野蠻。

    當時的日本軍隊,号稱最守秩序,日本力自尊重,而表示文明和紀律。

    執世界牛耳之大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