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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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無以為家,夫人倡議迎嫂侄同居,撫養而教誨之。

    已而,求是書院改為高等學堂,學者皆當納學膳費,鈞以無力故,不得已辍學。

    時屆大比之歲,鈞困于貧病,無志畢業,夫人以老母望切,勸鈞力圖寸進,以慰慈望,且籌得二十餘金,借壯行色,遂以壬寅補行庚子辛醜科鄉試,幸獲一第。

    甲辰,計偕返裡,越日,本生先慈棄養,夫人摒擋一切,贳貸典質,勉盡喪禮,不使鈞毫末勞心焉。

    無祿,伯兄秉衡、季弟秉榮,相繼即世,伯兄遺有二女,皆已遺嫁,而嫂氏亦先卒,惟季弟有子女二人均幼,夫人迎娣婦輩同居,撫養教誨,一如遇仲兄後,然任務則愈重矣。

    逾年,以先考妣暨本生考妣暨伯氏兄嫂停柩有年,未蔔宅兆也,乃竭力措資,為營窀穸于朱家村祖茔之側。

    迨民國元年夏,鈞以從事編輯商務印書館曆年積勞,頓遘肺疾,調治小愈,三年春複患胃病,其夏又患風症,夫人晝夜服勞,飲食醫藥,事事躬親将護,乃得轉危為安,然夫人之心力益瘁矣。

    夫人性好施與,見人孤寒疾苦,無論識與不識,辄解囊佽助,甯減縮己衣食,而不稍吝悔。

    戚族或以疑難事相質,辄條分縷析,立為剖決。

    嘗語鈞曰:君平日腦力過耗,今後事無巨細,當悉置度外,庶幾靜養以補所不足乎?鈞頗然其言,孰意夫人操心過甚,乃反中道而棄鈞耶?嗚呼傷哉! 父親的草稿迄今留在吾弟君怡處。

    民國廿九年(一九四〇)九月,母親去世廿五周忌辰,在抗戰中,君怡展視原稿,記其後曰:“先妣葛太夫人去世,公哀恸之餘,揮淚寫此,時不肖随侍在側,父哭兒随之亦哭,此情此景,曆曆如昨。

    ”我今錄稿至此,淚亦不已。

    父親之言,不是具文,而是實話,其中大半經過,不肖亦都随侍在側,知父母之間,相互之體貼,共同之努力和克己也。

     我一生第一次懂得“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的神氣,是我母親把自己的嫁妝首飾,供姑母挑選。

    母親是外曾祖創業以來葛家第一次嫁女,她比她姑母及姊姊都先出嫁,外祖父給的奁具服飾,十分周到,在我與二妹性仁都已解事時,許多用品上的喜字紅繩還未拆去。

    外祖家是府城裡人,往來親戚,出入京滬,氣派比東栅口及吾家都大得多。

    母親的東西是姑母所羨慕,母親體祖母愛女之心,看出姑母做續弦,有兒女和婆婆要面子之苦,請姑母任擇所喜不稍吝惜。

    祖母感動的對母親說:媳婦比女兒還體貼我。

    其後吾家曾一度遇火,母親一日私下語我:“你外公給我那些東西,我送掉的常怕他問起,以後都放在火燒賬上,不必再留着心了。

    ”七叔的紗莊裡有母親一點存款,七叔死,折上尚有三百元,母親見七嬸悲傷,弟妹幼弱,即在喪次焚券。

    我五伯母七嬸母先後搬住吾家,母親時時告誡我姊妹,善待堂兄弟姊妹們,常言:“想着你們有父,他們沒有,你們事事要讓一步。

    ”分糖果,我與性仁總在最後,性仁忠厚,所得常最薄。

    母親自奉極儉,我姊妹幼時,亦除外婆家依俗禮制來新衣外,都輪穿舊衣或舊改之衣。

    拆舊衣是我最怕的一件工作,以舊布縫帶,是我放學後常課。

    君怡小我七歲,他的尿布帶子都是我初期手工成績。

    父親有時言,勿強我學針線,母親以為能作自己一身之事乃自立初步。

     母親小名曰“聲”,外租父呼為“聲聲”,後聽我讀書至“晉恭世子申生”,她說這個“申生”好。

    我家在東栅口時,父親出門,外祖家及七外叔祖家往往争先來船接母親。

    後來吾家搬到北門外,先住五外叔祖文炳号蔚南家房子,後又與五外叔祖家為比鄰十餘年。

    母親有病,常将孩子送到外家,故我差不多在舅姨叢中長大。

    嘉興話“聲”“孫”同音,舅姨輩給母親綽号為“孫悟空”,母親笑說:“取得經來是唐僧,惹出事來歸孫行者。

    ”不論在葛家在沈家,我母親到,滿座添生氣,不決之事有辦法,無母者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