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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世人遇這四季,尚能及時行樂;何況徽宗是個風流快活的官家,目見帝都景緻,怎不追歡取樂皇都最貴,帝裡偏雄:皇都最貴,三年一度拜南郊;帝裡偏雄,一年正月十五夜。

    州裡底喚做山棚,内前的喚做鳌山;從臘月初一日直點燈到宣和六年正月十五日夜。為甚從臘月放燈蓋恐正月十五日陰雨,有妨行樂,故謂之預賞元宵。怎見得有一隻曲兒喚做《賀聖朝》:太平無事,四邊甯靜狼煙杳;國泰民安,謾說堯舜禹湯好。

    萬民矯望,景龍門上,龍燈鳳燭相照。聽教雜劇喧笑,藝人巧。

    寶箓宮前兄水書符斷妖,艮嶽傍相竹林深處勝篷島。笙歌鬧,奈吾皇不候,等元宵景色來到,恐後月陰晴未保。

    東京大内前,有五座門:曰東華門,曰西華門,曰景龍門、曰神徽門,曰宣德門。自冬至日,下手架造鳌山高燈,長一十六丈,闊二百六十五步;中間有兩條鳌柱,長二十四丈;兩下用金龍纏柱,每一個龍口裡,點一盞燈,謂之“雙龍銜照”。

    中間着一個牌,長三丈六尺,闊二丈四尺,金書八個大字,寫道:“宣和彩山,與民同樂。”彩山極是華麗:那采嶺直趨禁阙春台,仰捧端門。梨園奏和樂之音,樂府進婆娑之舞。绛绡樓上,三千仙子捧宸京;紅玉欄中,百萬都民瞻聖表。且如前代慶賞元宵,隻是三夜。蓋自唐玄宗開元年間,謂天官好樂,地官好人,水官好燈。上元時分,乃三官下降之日,故從十四至十六夜,放三夜元宵燈燭。至宋朝開寶年間,有兩浙錢王獻了兩夜浙燈,展了十七八兩夜,謂之五夜元宵。怎見得昔人有隻曲調,道是:帝裡元宵風光好,勝仙島蓬萊。玉動飛塵,車喝繡毂,月照樓台。三官此夕歡諧。金蓮萬盞,撒向天街。訝鼓通宵,花燈竟起,五夜齊開。

    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去大内門直上一條紅綿繩上,飛下一個仙鶴兒來,口内銜一道诏書。有一員中使接得展開,奉聖旨“宣萬姓”。有快行家手中把着金字牌喝道:“宣萬姓!”

    少刻,京師民有似雲浪盡頭上,戴着玉梅雪柳鬧蛾兒,直到鳌山下看燈。卻去宣德門直上有三四個貴官,金燃線幞頭,舒角

    紫羅窄袖袍,簇花羅。那三四個貴官姓甚名誰楊戩,王仁,何霍,六黃大尉。這四個得了聖旨,交撒下金錢銀錢,與萬姓搶金錢。那教坊大使袁陶曾作一詞,名做《撒金錢》:頻瞻禮,喜升平,又逢元宵佳緻。鳌山高聳翠,對端門珠玑交制。似嫦娥降仙宮,乍臨凡世。恩露勻施,憑禦欄聖顔垂視。撒金錢,亂抛墜,萬姓推搶沒理會。告官裡,這失儀且與免罪。

    是夜撒金錢後,萬姓個個遍遊市井,可謂是:燈火熒煌天不夜,笙歌嘈雜地長春。

    至十五夜,去内門直上賜酒。兩壁有八廂,有二十四個内前等子守着,喝道:“一人隻得吃一杯!”有光祿千人,把着金卮勸酒。真個是:金盞内酒凝琥珀,玉觥裡香勝龍涎。一似:蟠桃宴罷流瓊液,敕賜流霞賞萬民。那看燈的百姓,休問富貴貧賤老少尊卑,盡到端門下賜禦酒一杯。有教坊大使曹元寵口号一詞,喚做《脫銀袍》:濟楚風光,升平時世;端門交撒碗,遂逐旋溫來。吃得過,那堪更使金器,分明是與窮漢消災滅罪。又沒支分,猶然遞滞,打笃磨槎來根底。換頭巾,便上弄交番厮替。告官裡,駞逗高陽餓鬼。

    是時底王孫、公子、才子、佳人、男子漢,都是了頂背帶頭巾,窄地長背子,寬口褲,側面絲鞋,吳绫襪,銷金長肚,妝着神仙;佳人卻是戴軃扇冠兒,插禁苑瑤花,星眸與秋水争光,素臉共春桃鬥豔。對伴的似臨溪雙洛浦,自行的月殿獨嫦娥。那遊賞之際,肩兒厮挨,手兒厮把,少也是有五千來對兒!詩曰:

    太平時節喜無窮,萬斛金蓮照碧空。

    最好遊人歸去後,滿頭花弄曉來風。

    是夜鳌山腳下人叢鬧裡,忽見一個婦人吃了禦賜酒,将金杯藏在懷裡,吃光祿寺人喝住:“這金盞是禦前寶玩,休得偷去!”當下被内前等子拿住這婦人,到端門下。有閣門舍人且将偷金杯的事,奏知徽宗皇帝。聖旨問取因依。婦人奏道:“賤妾與夫婿同到鳌山下看燈,人鬧裡與夫相失。蒙皇帝賜酒,妾面帶酒容,又不與夫同歸,為恐公婆怪責,欲假皇帝金杯歸家與公婆為照。臣妾有一詞上奏天顔,這詞名喚《鹧鸪天》:月滿蓬壺燦爛燈,與郎攜手至端門。貪觀鶴笙歌舉,不覺鴛鴦失卻群。天漸曉,感皇恩,傳賜酒,臉生春。歸家隻恐公婆責,也賜金杯作照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