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歸因了緣因果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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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相大師的老臉勃然大變,身軀也簌簌而抖。

     “二師兄,你……誠心要作少林叛徒?” “此心唯有佛知。

    ” “二師兄,無相不會空手回山!” “你要抓我回去?” “這是遵掌門嚴令,舍此無他途。

    ” “三師弟,不管你聽不聽,我要重新宣告一遍,‘須彌經’失竊,我願負守候不周之責,被誣指為竊經者是為不公,為了追查失經,才逃離少林,并非叛徒,為了便于緝盜,才化僧為俗,并非違戒,多年來費盡心力,苦無線索,我已發了宏誓,不尋回失經不返寺門。

    ” “二師兄,你雙目已殘,此願怎了?” “祈我佛慈悲!” “二師兄,無相算信你之言,但法谕難違!” “非帶我回去不可?” “不錯!” “那你準備動武,憑你修為執行法谕。

    ” 無相大師高宣了一聲佛号:“阿彌陀佛!”前欺三尺,雙掌當胸立起,老臉呈現湛然之色,目芒一片嚴厲。

     了因與了塵左右分開,橫起了鏟棍。

     這是佛門劫運,也是少林的悲劇,同門竟然幹戈相向,如果老人固執成見,後果是什麼還真難以逆料。

     “無相,你的神功練到了幾成?” “八成?” “那你無法帶我回去,我已練到九成!” “九成?”無相大師的身軀震顫了一下。

     “不錯!”說着,也立掌當胸,手掌在倏忽之間變成了玄玉之色。

     了因了塵駭然色變。

     無相大師的手掌也已變白,但不及老人晶瑩。

     “我佛慈悲,無相為了少林規戒,一切在所不計。

    ” “……”老人無言,隻等待出手。

     就在此刻,一條灰影幽然出現當場。

     是個缁衣老尼,面蒙紗巾,手持念珠,她,赫然是“日月神尼”。

     “師太是誰?”無相大師栗聲喝問。

     “貧尼日月!” “日月神尼?當年的陰陽神女?”無相大師臉色再變,連聲音都變了調,立在胸前的雙掌不自覺地放了下來。

     不為老人身軀劇烈地震顫了一下,手掌垂落,循聲轉對日月神尼,臉孔陣陣扭曲,無光的兩眼睜了又阖,阖了又睜,他已激動到了極緻。

     了因與了坐瞪着虎目發呆。

     空氣刹那之間靜止,但調中有無形的沖擊。

     誰都沒開口說話,連大氣都不曾喘。

     夕陽已隐到了竹叢之後,葉隙枝地穿過絲絲紅芒。

     又有兩人現身,但停在圍牆的半截竹心紅門之外,來的是卓永年和東方白。

     東方白臉色全是驚異和迷惘,他對事況還不了解,隻是意味出“日月神尼”和“不為老人”之間定有極大的糾葛。

     卓永年的表情倒是平靜,事情本是他居間穿針引線而安排的。

     “四十年了!”日月神尼冒出了這麼一句。

     驚人的一句,四十年不是短時間,是大半輩子。

     “你我都已是超脫紅塵之人!”不為老人也開了口。

     “不錯!” “無我無相,無情無嗔,因何要再見?” “此因不了,無以證果。

    ”日月神尼聲音已趨平靜。

     “何因不了?”不為老人的臉皮子又告抽動。

     “仇恨怨怼之心!” “你……準備要報複……” “了因!” 無相大師突睜雙目,目芒有如兩道冷電,直射在日月神尼的面紗上,沉凝無比地道:“師太,數十年精修,難道還不能化除當初萌生的一念?”!潇湘書院! 日月神尼以夢呓般的聲音道:“大師,你錯了,前塵早已化灰,方寸之間隻存我佛一念,早已無礙無嗔!” 東方白完全入了迷惑。

     無相大師的目芒緩了下來,逐漸收斂。

     日月神尼又道:“當年一念之差,發嗔念,動恨心,招緻了孽厄。

    ” 雙手合十,躬身道:“所幸我佛慈悲,不使墜入塵劫,護持我佛心,今日當了-礙!” 說着,伸手袍袖之中,取出一個黃布包裹的扁平小包。

     東方白心中一動。

     不為老人失去了光彩的眸子又在翻動。

     無相大師眼裡棱芒重現。

     日月神尼悠悠地道:“當年有人憑其蓋世無雙的身手,自少林藏經樓竊得此物,意以讨好貧尼,貧尼收受秘而不宜,冀圖以此作為報複,近日忽覺心有窒礙,方悟此因未了,故而特請卓施主作此安排。

    ” 上前數步,把黃布包交到無極大師手中,道:“請大師過目驗收!” 東方白現在算明白了。

     “阿彌陀佛!”無相大師高宣一聲佛号,合十頂禮,然後雙手接過,神色之間極為莊嚴,打開布包,檢視了一番,重新包妥,再次合十道:“貧憎謹代少林緻謝!” 日月神尼轉面對着不為老人,不為老人看不見,但可能有感覺,寂立不動,銀白的長須因皮肉的牽動而抖簌,看樣子他知道有人對他凝注。

     空氣在靜寂之中透着莊嚴。

     “阿彌陀佛,正因已了,心性重明,貧尼告辭!”灰影一動,倏忽消失在庭院側方。

     寂靜持續,夕陽餘晖已完全收斂,暮色已經漫開。

     無相大師把黃布包納入袍袖,然後緩步上前,隔數尺面對不為老人,久久才沉疑地開口。

     “二師兄,這是劫數,也是磨練,使你枉擔叛徒之名。

    ” “我并無怨尤!”不為老人冷沉下來。

     “請二師兄随無相回山!” “不能,還有夙因未了!” “二師兄……” “請上覆掌門大師兄,說我夙因一了,便即回寺聽候裁處!” 卓永年用手肘碰了東方白一下道:“老弟,我們可以走了!” 東方白點點頭,心裡可有些懊喪,他原期來此可以看到公主小玲,但卻失望了。

     兩人悄然離去。

     蔣大牛的農舍裡。

     東方白與卓永年對坐飲酒,蔣大牛在屋外放哨。

     “老哥,想不到‘須彌經’會在‘日月神尼’手上,使‘不為老人’空擔了幾十年叛徒的罪名,真是……” “是誰也想不到!” “他倆是什麼關系?” “是一對情侶,因誤會而反目分手,各自出了家。

    ” “當年盜經的是誰?” “天不偷!” “哦!‘天不偷’跟‘日月神尼’又是什麼……” “老弟,你這話問得很笨,想想也該知道。

    ” “唔!‘天不偷’是‘不為老人’的情敵?” “這就對啦!”咕地喝了一大口酒,道:“老偷兒在當年也是一表人材,隻是不走正途而已,他有本錢當情敵。

    ” “小弟還有點不大明白。

    ” “什麼?” “日月神尼的怪模樣居然也會引起……” “老弟,在當年‘陰陽神女’這名号是可以吓死人的,除了臉分二色之外,論五官輪廓她不失為美女,而‘情’之一字自古以來就是勘不透的一個關,你呢?” 東方白默然。

     公孫彩虹和公主小玲的影子交互在他的腦子裡疊出。

     情、緣、孽是一個等邊三角,的确是難以分清,男女之間有情,而又與緣孽交互,情落實了是緣,落空是便是孽,而緣孽之間又因果相連,當事人才能深切體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