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愛清苦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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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功力被美豔少婦所廢,遊魂于途,突逢“天台魔姬”,在自卑與喪志的壓迫下,要“天台魔姬”别再理他。

     “天台魔姬”的眼圈紅了,粉腮一片鐵青,喉頭被填住,說不出話來。

     徐文見對方的神情,内心痛苦萬狀,但他不能不如此做,這份情已無法繼續下去,武功已失,今後生死茫茫,豈可誤人終身。

     他咬緊牙關,故作冷漠無情地道:“我想,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結束了!” “天台魔姬”眼眶内已蓄滿了淚水,幽怨地道:“我明白,你一直視我為路柳牆花,不屑為伴,可是……我……我決沒有任何讓你蒙羞的行為……” 淚水,終于滾落粉腮。

     梨花一枝春帶雨,徐文幾乎無法堅持下去,然而強毅的性格,使他鐵定心腸,把目光望向天邊,淡淡地道:“一切結束了吧!” “天台魔姬”玉牙一錯,凄厲地道:“徐文,你真的如此冷酷無情麼?” 徐文心如刀割,他欠她太多,而什麼也沒有給她,甚至一句體貼的話都沒有回報過,即使“天台魔姬”放蕩不羁,白壁有瑕,但這份癡情,也足以原諒她。

    可是,現實逼使他不能接受這片情,他不能誤她終身幸福,這,也是愛的另一種表現啊! 痛苦,有增無已,他感到無以自處,太決絕的話,他說不出口。

     “徐文,你開口啊!” 聲調,充滿了凄苦與幽怨。

     徐文以最大的力量,抑制激越的情緒,硬起心腸道“我無話可說!” 沉默,難堪的沉默,足足一刻光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雙方的心裡,都被一種不同原因産生的痛苦剝蝕。

     最後,“天台魔姬”在一聲顫人心弦的長歎中開了口“弟弟,我……自食其言了,我不該這樣,我曾說過隻要你心中有我,我并不想占有你。

    是的,昔日,你鐘情于紅衣少女,現在你屬意于蔣明珠,我為什麼忍不住要嫉妒呢?弟弟,愛你所愛的,與她結婚,但請你……别……如此待我,我曾經想恨你,可是我一再地失敗了我……辦不到啊!……” 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再次滾落。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包含着真摯的純情,也一根根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他的心在痙攣、抽搐,他想擁抱她,吻她,向她說出實情,向她道出心聲,可是他沒有這勇氣,他必須顧及不堪收拾的後果。

     肉體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連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這心靈上的負荷,使他感到真正的,難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絕她,自己一個人飲下感情的苦杯,即使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們無法結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結合,隻希望保持這一份情感!” “大姐,你該另覓幸福的歸宿。

    ” “除了你,我沒有幸福!” “難道就這樣下去嗎?” “我願意!” “可是……我……不願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絕交?” “我……我不……大姐,不要逼我啊!” 他失聲而呼,隐藏的痛苦,終于從言語中宣洩出來。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靜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沒有逼你,你可以和蔣明珠白頭偕老……” 徐文厲聲道:“我不會和她結合,不會,永遠不會!” “你另有所愛?” “沒有!” “那為什麼?”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沒有說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過份抑制情緒而抽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麼樣?” “沒有什麼,隻請你别再理我!” “莫非為了你的‘毒手’?” “這……這……就算是吧!” 就算什麼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淚痕斑駁的粉頰,挪了挪腳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驚愕,繼而領悟了徐文的心意,憂傷的面上,綻開了朵看來還不太自然的笑花,嬌軀一挪,緩緩迎了過來…… 就當雙方即将接觸之際 徐文的理智突地從混亂的激情裡升擡起來,他自問:我是在做什麼? 這一絲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決心。

     那雙手伸作環狀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着向後退了兩個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氣,從苦心深處湧起,遍及全身,四肢有發麻的感覺…… 像是一線期待着的陽光,甫從雲隙顯露,又被更厚的烏雲淹沒了。

     她有一種被侮弄的感覺。

     但,誰知此刻徐文内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絕了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棄了本該享受的同情,為什麼? 他不懂嗎?懂!為什麼?因為他實在愛她!他愛她,該維護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犧牲她,這便是愛情的真谛,因為愛是犧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麼?” 他沒有分辨,他必須硬起心腸,把痛苦吞下去。

    他明白,隻要情感豎起白旗,便将一敗塗地。

     “天台魔姬”像一頭被觸怒了的母鹿,原來的柔順消失了,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恨與羞怒,咆哮着道:“徐文,你是個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沒有答腔,盡量控制着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纖手倏揚,厲聲道:“徐文,你殺了我,否則我殺你!” 徐文不自覺地退了一個大步,他心裡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了功力的他,決承受不起這一擊。

     他張大了口,想說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來。

     “天台魔姬”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用你的‘毒手’,殺人不費吹灰之力,是嗎?” 徐文眼一閉,道:“你下手吧,我不還手!” “你以為我不敢麼?” “沒有,我……我……” “徐文,你視我為敗柳殘花,你把我的真情當成了糞土!是的,我不知自愛自重,我無恥,在沒有認清你真面目之前,毫無保留地奉獻全部情感……” 淚水随聲音滾落。

     徐文在心裡大叫:“姐姐,我是愛你的,不錯,我曾經一度輕視你,但現在不,我真正的愛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 挾以一聲慘哼,徐文被一掌震出兩丈之外,栽倒在路邊草叢裡,口血,像泉水般湧了出來。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會真的不還手,也沒有運功抗拒,否則以自己的功力,無論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傷吐血。

     徐文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靜靜地躺在草叢裡,沒有怨恨。

    他想,這也該是一種償還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麼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徐文把心一橫,慘厲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氣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殺我嗎? 為什麼不繼續下手?” “你……” “你不敢麼?” “天台魔姬”再次被激怒了,女人的自尊,遠比男人來得強烈,她當然夢想不到徐文的功力業已喪失,認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絕自己的癡情。

     心念至此,她覺得再也無法忍耐,即使真的毀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一躍而前,粉腮罩了一層恐怖的殺機。

     徐文見她的神情,不由驚魂出了竅,轉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吧,至少她事後會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厲聲道:“徐文,别裝模作樣了,否則你後悔無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會後悔!” “好,讓你永遠很我吧!” 話聲中,纖掌一揚,兜胸劈了下去…… 徐文沒有動彈,雙目暴睜,口角挂起一抹慘笑,他準備迎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勁而止,顯然,她隻是氣憤,而并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為何不反抗?” 徐文隻消一句話,情勢立可改觀,但,他狠起心腸不表明,反而冷聲道:“你下不了手麼?” “天台魔姬”毫無轉衰的餘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個性,決不會有什麼詭計,這種決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雲大起。

    猶豫了片刻,終于收回了手掌,緩和了聲音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不為什麼,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永遠離開我,永遠的……” “徐文,别自以為怎麼了不起?” “我沒有說我了不起!” “你幹嗎裝死不起來,那一掌能傷得了你堂堂‘地獄書生’麼?” 徐文這才發覺自己的傷勢竟然已不療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

    他站起身來,心中的驚異莫可言宣,他确實地感覺到本身有某種潛在的不可思議的力量,能使自己的傷勢複原,這力量也使自己幾番死而複生。

    為什麼?自己并未服食什麼天材地寶,靈丹妙藥,這多麼奇怪的現象?多不可思議的奇迹? “說話呀!徐文!” “要說的都說了!” “你真的絕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訴你,有一天你會明白。

    ” “好美麗的謊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認識你了……” 徐文心頭一慘,從牙縫裡進出四個字道:“如此最好!” “天台魔姬”掩面疾馳而去。

     徐文望着她逐漸消失的背影,心内五味雜陳,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語着:“我……也該走了!走向何方?” 蓦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傳來兩聲栗耳的慘哼。

     徐文心頭一震,作勢就待彈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業已喪失,不由頹然搖了搖頭,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這些殺伐争鬥之事,已經沒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見身前地上,投映着一條修長的人影,一擡頭,下意識地向後一挪步,不知何時,身前站了一個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學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離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對方一眼,道:“閣下有何見教?” 老秀才目泛精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風的兒子,若非‘衛道會’兩個釘梢的透露出來,老夫幾乎錯過了,真是天網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兩聲慘哼,便是發自兩名釘梢者之口。

     徐文栗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老秀才嘿嘿一陣冷笑道:“你會知道的。

    聽說你很倔強,也很能熬刑,目前你雖已失去了功力,但我們仍得換個地方慢慢地談……” 說話聲中,褪下外衫,把徐文連手帶腰一繞,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樹林奔去。

    徐文根本無力反抗,一任對方擺布。

    對方用外衫捆繞他的目的,是顧忌那雙“毒手”,這一點,徐文是明白的。

     穿過森林,老秀才并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風馳電掣,簡真有如禦風而行。

    顧盼間,眼前現出一條大河,浪花翻滾,水流十分湍急。

     到了河邊,老秀才刹住身形。

    一隻烏篷大船,系在岸邊。

    老秀才一躍登船,把徐文朝篷艙内一丢,然後解開纜索,船順流而下。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航行了多遠,船身的颠簸停了,老秀才進入艙中,在木椅上一坐,道:“起來,我們好好談談!” 徐文木然起身,順勢在身側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風的兒子?” “不錯!” “徐英風匿身何處?”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麼?”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麼‘玄玉搜魂’還要夠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馀悸猶存,隻是現在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功能被廢,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終歸是死,既落入對頭手中,還有什麼好說的。

    當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過一死!” “你錯了,你别打算解脫,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

    老夫點你數處‘陰穴’,使你四肢半廢,目能視,耳能聽,口不能言,然後再以藥物消失你的記憶,你将忘了自己的身世經曆,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鬧市,憑人類求生的本能,你會活下去,乞讨終生……” 徐文五内皆裂,大喝一聲:“住口!” 老秀才自顧自地說下去道:“然後,每逢日中,你會發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亞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撲了過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聲,一道勁風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續道:“當然,為了免贻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 徐文恨毒至極地道:“小爺後悔給你解藥……”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償你父親的罪惡千萬一,對你,老夫用不着存恻隐之心,也無須談武林道義,江湖規矩。

    ” 徐文喘息了片刻,嘶聲道:“你與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射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齒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

    小子,現在你說,老狗匿身何處?” 徐文厲聲道:“你休想小爺會告訴你什麼!” “小子,一人為惡,罪不及妻孥,你坦白說出來,老夫放你一條生路!” “辦不到!” “你會說的,老夫有辦法使你開口……” 徐文意識到非人的酷刑,又将臨到身上。

    此刻,他功力毫無,想自殺都辦不到,他不怕死,願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對方所說的那樣,現世終生…… 忽然,他發現艙壁上突出一枚兩寸長短的鐵釘,正對自己的右太陽穴,距離不到數寸,隻要自己一偏頭,結束生命最便當不過。

     這一發現,使他平靜了,他必須設法移轉對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開了口:“閣下是姓藍麼?” 老秀才一震,道:“老夫,我……” 徐文接着又道:“閣下叫藍少臣?” 老秀才冷哼一聲道:“老夫并非藍少臣,如果藍少臣還在世的話,他的做法與老夫一樣!” 這麼說來,舅父藍少臣業已不在人世,那這老秀才是什麼來路呢?不過,這已無關緊要,徐文的目的,是想藉機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以圖自殺而已。

     老秀才突地大聲道:“小子,你聽說過蘇媛其人否?” 徐文未假深思,脫口道:“豈隻聽過,不久前還見過。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但已無法收回。

    對方何以會知道大母的名字?為什麼問起她?對方到底是何許人物? 老秀才陡地站起身來,激動萬狀地吼道:“你……見過她?” 徐文隻好硬着頭皮道:“不錯!” “她……沒有死麼?” “閣下與蘇媛是何關系?” 老秀才不答所問,猛可裡抓住徐文雙肩,連連搖撼道:“說,她在什麼地方?” 這是一個意料不到的好機會,徐文功力雖廢,但“毒手”仍在,隻消一舉手,便可使對方中毒,隻是前車之鑒,這老秀才内功深厚,已達通玄之境,中了“毒手”,并不會立時受制,自己功力毫無,解藥又在身邊,對方盡可從容搜出解藥,然後擺布自己,那可就求死不能了…… 隻這轉念的刹那工夫,老秀才似有所覺,松手後退。

     機會就這樣消失了。

     徐文仍執着原來的打算,利用艙壁的鐵釘刺穿太陽死穴,以求解脫。

     老秀才面上的肌肉,一上一下地抽動,目瞪如鈴,一瞬不瞬。

    如此修為高深的人,竟有些氣促,可以想見他激動的程度。

     “小子,說,你在何處碰到‘空谷蘭蘇媛’?” 徐文裝着不經意地挪了挪身,把太陽穴對正了那枚突出的鐵釘,距離近及兩寸。

    現在,他隻消用力一撞,便什麼都解決了。

     老秀才當然做夢也信不到徐文的企圖.隻怒獅般瞪視着他,等待答覆。

     雖然大母與父親業已恩斷義絕,成了生死冤家,但他豈能說出她的下落,以贻禍于“妙手先生”。

     老秀才再次喝問道:“你說是不說?” 徐文冷厲地道:“不說!” “你想死?” “小爺并沒有活的打算。

    ” “好哇!小子,不給你點顔色……” 徐文鋼牙一錯,就待向那鐵釘撞去…… 蓦在此刻 一聲如雷震也似的暴喝,候告傳來:“徐英風,你可以現身了!”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