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惘理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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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取什麼措施?若憑力敵,恐怕大志未酬身先死;憑智取,而不使任何一個仇人漏網,是件很辣手的事。

     他最擔心的,是恐怕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而壞了大事。

     轉過山環,距離那片新建的房舍更近了,隐約可見不停流動的人潮。

     眼前,是一片苦竹林,疏落有緻,飽含大自然風韻。

     突地 徐文的腳步被釘住了,雙目神采奕奕,射向竹林的右下方。

     一條纖巧的紅衣人影,俏生生地站在一塊突石上,似在閑眺山景,山風拂動着火般的衣袂,隐隐約約展露了那雪白的肌膚。

     徐文渾然忘我,一顆心早已飛到紅衣人影身畔。

     “兄弟,怎麼了?” “天台魔姬”業已發現了這使她刺心的一幕,但仍輕聲地問。

     徐文忘其所以地道:“是她,紅衣少女,今天我非問出她的來曆不可!” “天台魔姬”的臉色變了,恨怨交集。

    但徐文沒有看到,他移步向紅衣少女立身之處走去,他忘了功力不可測的“橋中人”,也忘了紅衣少女前此對他的态度。

     “天台魔姬”感到一陣心碎,她發覺,他對她仍然毫無愛意,他的心,仍系在紅衣少女身上。

    她恨恨地一跺腳,幽幽自語道:“我何必作繭自縛?” 徐文根本忘了“天台魔姬”的存在,自顧自地走去。

     當他快要走到紅衣少女身後,目光掃處,不由呆了。

     緊靠突石邊緣的竹葉之後,還有一個人,一個俊秀的白衣少年。

     這少年,徐文并不陌生,正是“聚寶會”少會主。

    一股莫明的妒意,從心内升起。

    “聚寶會”在江湖中可說是一個下三流的組織,不擇手段地巧取豪奪,不久前綁架開封首富之女蔣明珠,便是一例。

     紅衣少女仙露明珠,與這類人物交往,的确是一種敷衍。

     白衣少年一轉頭,發現了徐文,登時面色大變,驚呼一聲道:“‘地獄書生’!” 紅衣少女聞聲回頭,正好與徐文照面。

     得不到的東西是最完美的,這句話的确不錯。

    徐文的目光乍與紅衣少女接觸,他像觸電似的一震,仿佛天地間隻有她這麼一個美人。

     紅衣少女粉腮一沉,道:“閣下幸會!” 徐文隻有一臂,所以他的禮數隻有含首與躬身一途,當下一含首道:“的确是幸會!” 白衣少年快步走到紅衣少女身側,驚愕地道:“薇妹,你們是素識?”這一聲薇妹,顯示出兩人之間關系的不平凡.徐文有一種酸溜溜的感覺。

     紅衣少女溫柔地對白衣少年一笑道:“小妹曾受過他的恩惠!” “是薇妹的恩人?” “可以這麼說。

    ” “可是他……”說着,向徐文瞟了一眼。

     “怎麼樣?” “卻是小兄我的仇人!” “仇人?什麼樣的仇?” “擅闖敝會,殺人劫人。

    ” “啊!” 徐文一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本已抑制了的乖戾煞氣,又在眉目之間湧現,盯視着白衣少年冷哼了一聲道:“你算什麼東西!” 白衣少年似乎對徐文有所懼憚,沒有開口。

     紅衣少女語帶怒意地道:“‘地獄書生’,不要開口傷人!” 徐文眼中冒出了火花,但強忍住道:“在下請教姑娘芳名?” “我叫方紫薇。

    ” “方姑娘何以與這類人交往?” “閣下的這類人是什麼意思?” “江湖宵小,卑鄙龌龊。

    ” 白衣少年面上可就挂不住了,反唇相譏道:“‘地獄書生’,閣下的雅号及為人,在江湖中也未見高明?” 徐文帶煞的目光向他一繞,不屑地道:“你還不配說這種話!” 紅衣少女愠聲道:“我曾受過閣下援手之恩,将來必有以報……” “在下從不曾有過望報之心!” “那是另一回事,閣下是赴會來的?” “不錯!” “何不移駕會場?” 徐文為之氣結,這種拒人千裡的态度,大大傷了他的自尊心,一咬牙,沉着臉道:“方姑娘,在下敬謹忠告,慎防狼子野心,免贻依戚!” 說完,轉身就待離開-一 白衣少年冷冷地道:“這等人參與衛道立舵大典,對大會是何種玷辱。

    ” 這句極盡侮蔑的話,任何人都受不了,何況是生性狂傲的徐文,雖然他自誓改情易性,從事複仇,但“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尚且拔劍而起。

     他陡地回身,怒視着白衣少年道:“你想死?” 白衣少年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噤。

     紅衣少女方紫蔽卻接上了口:“閣下來者是客,請自我尊重!這裡不是殺人的所在!” 這句話,分明以主人自居,徐文心中一動,莫非她也是“衛道會”一分子?抑或是與會主有關系的人?那麼上次清源寺中與她一道的“轎中人”,也是“衛道會” 中人了?看起來,“衛道會”的确來頭不小。

     徐文也不計較對方話中帶刺,脫口道:“那姑娘是此地主人了?” “半個!” “半個?” “嗯” 白皮少年滿面阿谀之色地向紅衣少女道:“薇妹,那邊景色不俗,我們換個地方如何?” 紅衣少女螓首微點,含情脈脈地膘了白衣少年一眼,然後向怒火中燒的徐文道:“閣下請便!” 說完,與白衣少年相偕并肩而去。

     依徐文以前的性格,白衣少年難逃一死,然而他的确是改變了,也可以說是深沉了,他想到在此地殺人确非所宜,會影響自己複仇的計劃。

     他望着一紅一白漸去漸遠的身影,心中湧起了一股酸澀的滋味…… “兄弟!”是“天台魔姬”的聲音,她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的身後。

     徐文回身付之一笑。

     這一笑是苦澀的,是自我解嘲的笑。

    然而“天台魔姬”卻不分析這笑的含意,顯得十分溫馴地道:“大典的時辰快到了!” 這真是很微妙的雙重關系,徐文屬意萬紫薇,而方紫薇對他非但無好感,幾乎近于厭惡,他卻甘心忍受“天台魔姬”鐘情于他,而他對她根本無動于衷,她也一樣地锲而不舍。

     結果将演變成什麼局面呢? 徐文慢慢地冷靜了,他發覺自己方才的沖動十分天謂,大仇在身,雙親下落不明,還斤斤計較于兒女之私這不是智者所為。

     一念貫通,他釋然了,平靜地向“天台魔姬”道:“大姐,你認為我的行為很愚昧,是嗎?” “天台魔姬”妩媚地一笑,道:“不,男女愛悅,是人的天性,不過,那是勉強不來的!” 她是話中有話,徐文當然聽得出來,他不願再深談下去,怕引起尴尬的場面,因為他不愛她,他厭惡她那放蕩的态度,當下話鋒一轉,道:“大姐,記得清源寺中,你曾以一塊玉塊取信于‘轎中人’,那玉珏是什麼來曆,小弟可得與聞否?” “是我師門信物。

    ” “令師必是非凡人物?” “過譽了。

    ” 她似乎不願談這話題,徐文自不便窮诘下去。

     “我們走吧。

    ” “走。

    ” 廣廈之前,是一個數畝大的方場,靠北面,築了一座寬五丈,高三丈六尺的壇台,香煙缭繞,巨燭高燒,各種供品,堆成了一座小山。

     壇上,兩名衣冠整齊的中年人,分立供案兩側,看來是贊禮的禮生;兩側,八張太師椅,分别坐了七位老人,靠左的首位卻虛着。

     另有執事弟子十六名,分立兩側壇邊。

     壇下,黑壓壓一片人頭,但卻肅靜無嘩。

     徐文與“天台魔姬”分别在男女座中,找了一個位置。

    徐文的目光,首先飄向壇台七位老人之中,“無情叟”與“喪天翁”居然在座,他的心一陣激蕩。

    他想發現他曾之解毒的上官宏,但卻不見蹤影。

     莫非“七星堡”血案與“衛道會”有關? 他腦海裡閃現了這個念頭,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

    如果事實真的如此,要談報仇,可真是相當的困難。

     台上端然正坐的七個老人,恐怕任何一個都非自己所能敵,能與“喪天翁”與“無情叟”并排起坐,不問可知必是非常人物。

     那左邊首位空着,不知留給誰? 蓦地 一頂彩橋,直上壇台,七老者全部起立相迎。

     台下起了一陣騷動。

     徐文心弦立時繃緊,暗忖,今天大概可以一睹“轎中人”的廬山真面目了,焉知大失所望,彩轎放落在左首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轎中人”卻沒有現身。

     與會的對這頂神秘的彩轎,顯然都不明來曆,嗡嗡之聲響成了一片。

     由于彩轎的出現,使本來十分嚴肅的氣氛,塗上一層詭秘的色彩。

     “當!當!當!” 三聲金鳴過後,浮動的聲浪沉寂了下來。

     壇後,奏起了細樂,樂聲悠揚中,一個身被玄氅的半百老者,在四對執爐童子前導下,步上壇台。

     沉滞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雙目如電,相隔老遠,仍感神光炯炯逼人。

     他,就是“衛道會”會主? 徐文正想向旁座打聽會主來曆,目光轉處,接觸到的,盡是驚疑詢問的眼色,顯然誰也不知道這會主的來曆。

     徐文心裡暗忖,對方總會自我交待的,焉知事實又非如此,禮生已開始贊禮。

     立舵大典算正式開始了…… 突地 徐文感到似乎有一對犀利的眼神,正頻頻射向自己。

    他心中一動,側頭望去,隻見與自己座位僅一條過道之隔的女賓席上,一個青絹包頭,青紗蒙面的青衣婦人,剛剛把頭别開,從衣著打扮來看,對方的年事當在中年以上。

     她是誰?記憶中似乎沒有青衣蒙面婦人的影子。

     心念未已,對方的目光,又射了過來。

    隔着一層輕紗,目芒仍如此犀利,這婦人的功力,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青衣蒙面人離座而起,緩緩向場外走去,臨行,微微把手一擡。

     徐文心中大感困惑,心念數轉之後,也跟着起身,向場外走去…… 此際,壇台之上盛典正依序進行,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壇上,誰也不曾注意到有人中途離開會場。

     照理,這是相當不敬的行為。

     方場東端盡頭一片蒼林。

     青衣蒙面婦人頭也不回地直入林中,她似乎斷定徐文必然會跟了過來,本來這附近均設有卡哨,但為了表示尊重來賓,樁卡全撤,所以離開會場之後,就不見半個人影。

     徐文滿腹疑雲地步入蒼林,林深處,對方兀立而候。

     “你叫‘地獄書生’?”聲音冷厲刺耳。

     “是的,請教尊駕……” “你不必問老身來曆,現在報上你的師承門派!” 徐文忍住了一口悶氣道:“尊駕的态度未免太于目中無人……” 青衣蒙面婦人冷哼了一聲道:“老身如此問你,已算是相當客氣。

    ” 徐文沒好氣地道:“如果不客氣的話呢?” “要你跪着回話!” 徐文心中那股被抑制的戾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