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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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

    」諸子曰:「可矣。

    」侍禦史衡州劉嶽亭黻攜子大學生光來,相見於開雲,有詩文相贈,留飲而别。

    厥明十有一日丁未,遊方廣,以路險遠,雞鳴秉炬而行,良久旭日東升,漸入險路,崎岖萬狀,屈曲真如羊腸然。

    必去轎,易以竹兜,手自植小蓋,乃可行也。

    役夫告難,予曰:「行也,行則不難。

    」又告遠,予曰:「行也,行則不遠。

    」初登山下,若彼濯濯,曰:「此非以近人見伐乎!」又行而上而巅,見大木參天,曰:「此非以遠人而存乎!可以見禍福乘除之理矣。

    」見藤附樹而生,直上數仞,問之,曰:「此大楓藤也。

    」有一大樹為藤所橫纏數匝,凡藤所纏處,樹為之瘦。

    曰:「弟子識之。

    信哉!藤[纏]葫蘆[相]纏之喻矣。

    況人心至靈,有所纏累,甯複有廣大光明之本體乎?」見一樹跨生[於大石上,曰]:「可以見氣無不貫矣。

    否則,石何以能生此樹?」[見有小]樹枝?大樹者與之共生,曰:「可以見一氣相通之[理]矣。

    否則,異根何以同乾?」至方廣寺,則見寺坐蓮花[峰]如蓮心,旁圍八峰如蓮瓣然,曰:「幽矣!遠矣!盤郁矣!然而名為方廣,未見方廣,其蓮花庵乎!」顧謂三子曰:「天下固有有名而無實,有實而無名者,則毀譽之於人,何信也哉?」問僧曰:「而戒葷乎?」曰:「然。

    」「而戒殺生乎?」曰:「然。

    」「而畜六畜乎?」曰:「然。

    」「畜雞乎?」曰:「否。

    」「而畜鴨與鵝乎?」曰:「否。

    畜犬與貓,捕鼠狸也。

    」曰:「捕鼠狸非殺生而何?」曰:「非我殺之。

    」曰:「使之殺之,與自殺之者奚以異?」曰:「畜豬乎?」曰:「畜之。

    」曰:「畜之者,長不殺乎?獸繁而猛則齧人,人類盡矣。

    」曰:「畜豬也,将售之屠。

    」曰:「售之屠則殺之矣。

    屠殺之,與已殺之者奚擇焉?」僧無以應。

    遂谒朱張之堂而坐焉,大書其扁曰「嘉會」。

    歎曰:「美哉!朱張二先生一時之際會,斯文之慶也。

    昔者予約陽明子於南嶽矣,約既訂而時勢變更,至今為憾也。

    」是日方下宿於嶽廟,辛亥,遊黃庭觀。

    道士指右旁大石曰:「此魏夫人坐石也,白日升天處也。

    」予曰:「異哉!女子也。

    秉志之堅,能以警衆食廟,可以媿天下後世之為丈夫之[碌碌者矣。

    」問邺侯懶殘之居,道士]曰:「遠且榛塞無路」。

    [曰:「明當訪之」。

    曰:]「尚有奇景可觀乎?」楊國子曰:「菜和尚者,[不知何許人也]人,何姓名,獨居孤絕之岩,不粒食,止啖野菜[者七年],人謂之菜和尚。

    一日坐化,以火自焚,無人知[者]。

    [适王]佥憲镕至岩下見之,埋其骨,刻石記之。

    」予曰:「苦哉行矣。

    以此僧之志而志學,學至聖無難矣,為忠臣為孝子無難矣。

    惜也!其不善擇術耳。

    」諸生曰:「此山[景勝則]既領略矣。

    昔也聞之先生稱白沙師翁所謂『心有[所]往,情随景遷』,而先生又有所謂知我,所謂以我觀[山]者,何居?」曰:「萬物莫非我也。

    随景而遷,則失我矣。

    」曰:「見山之栖鹘鳴鳥乎!則何如?」曰:「此吾性之飛者也。

    」曰:「見?之遊魚躍淵乎!則何如?」曰:「此吾性之潛者也。

    」曰:「見山之猿猴麂鹿之狉狉乎!則何如?」曰:「此吾性之動者也。

    」曰:「見山之草木發生之欣欣乎!」曰:「此吾性之植者也。

    吾性之外無别飛潛動植也,莫非我也。

    故以我而觀,處處為益;以我随景,則卷石拱木之類,無非喪志之物矣,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也。

    」諸子曰:「吾從遊山而得遊山之學,敬聞命矣。

    」於是駱君舉、黃仲通以事以病而歸,予獨與周自正留居山房。

    十七日癸醜,武[陵蔣]子道林至山。

    予曰:「卿實之來,吾不孤矣。

    」謂[蔣子曰]:「衡山之館将成,子能與我長居此乎?」道林曰:「信也,能之。

    」曰:「能之,則吾與子居焉,相對終日而默焉可也,待言乎哉?吾恥吾言之多矣,吾無言焉!而其神意則傳矣。

    不玩不舍之間,而神明自存矣。

    」并記以俟。

     十八日,閑居。

     二十日,喜蔣道林到嶽作: 嗟予有蔣子,心腹於四肢。

    斯文骨肉愛,割别安可離。

    相将入聖途,二紀為襟期。

    一為風水别,蓬梗永相違。

    心同宇宙内,人亦豈遠而?遐哉日與月,弦望亦有時。

    今朝衡嶽會,悠悠慰我思。

     二十一日,衡州府王通府兩溪子至山,慨然以白沙祠及書堂門樓任之不辭。

    是日,蔔築衡嶽。

    勞周生自正詩: 周生忠信資,昔從萬裡行上北京也。

    茲侍衡嶽居,曆險三千程。

    晨昏供我粥,旦晝為經營。

    執侍以周旋,視我親父兄。

    朋輩多病去,之子獨艱(真)[貞]。

    即此艱(真)[貞]心,何用不大成? 二十三日,同道林蔣憲副、石泉唐德基重遊祝融峰諸處,遂得青玉壇,又相與曉觀日出之勝。

    先是,行至半山亭,聞黃仲通之訃,歎息痛傷久之。

    托縣尹章碧湖、楊國子桐岡斂之。

    葬於楊家莊上,土名止山。

     二十四日午,下山。

    有紀所見詩雲: 於嶽如有求,彌旬兩度遊。

    道林蔣督學善起予,石泉解冥搜。

    撥破紫雲書院同名出,迎坡橋名上橋頭。

     炎帝俨尊居峰名,虹橋橋名何阻修!冥冥度半雲亭名,回雁在雲端新寺名。

    停辀問湘南寺名,載觀貫道泉。

    貫者乃何道?即道貫自存。

    高林蔽白日,窺天恐不全。

    三歃獅泉寒,永謝葷血緣。

    於以清毛骨,於以清肺肝。

    人言此泉力,能去百病根。

    吾有勿藥訣,所存媿未神。

    冷冷陟上封寺名,孤絕觀祝融峰名。

    左右登兩台,月西而日東。

    問訊青玉壇,支離已迷蹤。

    踏斷會仙橋,望之末由從橋北有石壁插天者,乃青玉壇也。

    。

    雷池有靈迹,百蟲時歸寂。

    一番雷雨動,舊蛻覓不得。

    雞鳴觀日出,護霞彩五色。

    比當見日體,新鏡水晶魄。

    ●纡入幽蹊,石船駕高崖。

    窦從船底過,跏趺講經台。

    台下不悟僧,崖居啖草菜。

    七年竟坐化,遺塔空生苔。

    下洞洞名入玄明,放光乃别名。

    奇石峭十丈,懸崖勢欲頃。

    兜率及祝先二庵名,吟詩亦屢經。

    前徒勿傳呼,驚起天雞鳴俗雲雞公崖,改今名。

    。

    此寺一孤僧,寺破無門扃。

    予憫下車入,訴予以苦情。

    孤苦猶忍居,侈欲何時盈?崇廪與高棟,終日且營營。

    天柱過西北,窈窕尋石室,遙遙祝融來,南台正中脈。

    退道百二坡,石上金牛迹。

    雲居洞名紫雲裡,歸我衡嶽宅。

    歸我衡嶽宅,複歸於端默。

     二十五日,觀紫雲洞後最深處,有甘泉洞,洞多方百,為甘泉坐石、端默石,榮朱侍側。

    石景甚奇絕,拟結草亭其中。

     二十六日,上精舍、寝室、白沙祠梁。

     二十八日,買甘泉精舍田十四畝,該糧三鬥,歲入租十八石。

     奠黃仲通文:維嘉靖二十三年甲辰,九月丁酉朔,越二十九日乙醜,友人前南京兵部尚書湛若水,前貴州提督學校副使蔣信,三水縣學生周榮朱,謹以牲醴之奠,寓告於近故友南夷處士黃仲通之靈曰:(鳴)[嗚]呼仲通!死矣仲通!傷矣仲通!何天與爾才,不與爾祿之豐乎?何仲通之自負其才,其談天雕龍乎?其矢口成文,而莫計其詞之拙工乎?何未究夫未兆之弓乎?何仲通之學,亦早若有聞於予與陽明公,而所志未終乎?何仲通之志,伥伥乎欲遍遨乎寰中乎?而不暇顧乎家之困窮乎?不惜一二年之勞於武夷之宮乎?築吾精舍於一線之天、靈岩之峰乎?何不遠四千裡,從我於福山、平南、德興之途,昏夜雷雨、傾覆流離之同,七聖皆迷之悅乎?及送我而歸,奔走於江浙百越之東乎?頃又省我羅浮之青霞、黃龍乎?不憚盡悴而鞠躬乎?三四來往,不忍棄去而相從,繼又從遊南嶽諸勝,蔔築紫雲,以連祝融乎?彼凡其不汲汲以附顯榮,而辛勤於寂寞之翁,其必有所獨見於心,而非庸人之悰也!何於是日上梁書棟而病,病而稍起,豈不念比委以新泉館谷之收支必於是冬乎?豈不欲輿病而行,冀及時以奮庸乎?嗚呼!豈虞既出衡山,複病安寶,五日而逝,歸於大空乎?乃斂乃殡爾於止山之?乎?嗚呼!家無五尺之童,其能歸與不能歸,則不可知,然而所幸者,非死於良友名尹之手碧湖,葬於名山之中乎止山在衡嶽之南,縣北裡名楊家莊。

    ?則爾之所得已多,嬴博之葬,聖人亦謂知禮,則爾亦何必遺憾於幽衷乎?嗚呼!魂無不知,死宜不亡,奠告予意,爾安毋恫,庶其歆之! 十月初一日,為王通府道禱於南嶽之神: 維大明嘉靖二十有三年甲辰,十月丙寅朔,越旦,資政大夫前南京兵部尚書奉敕參贊機務湛若水,敢昭告於南嶽衡山之神。

    水聞之:聰明正直之謂神。

    惟爾有神,昔治南方,而衡山實封南嶽,惟神治之,以奠麗南服之人。

    恭帝之命,善者福之,淫者禍之,神宜旌别淑慝,奉若天道,以降於人,斯之謂聰明也夫!斯之謂正直也夫!水自入衡及嶽,聞之人人,知通判王道之名,立身持己惟乃賢,施政惠民惟乃賢,昔教於江右、升於成均惟乃賢。

    聞今且見旌於觀風之史矣。

    神之聰明宜知之深,神之正直宜降之福。

    今乃報戾其施,乃使之患瘡孔劇,卧榻呻吟,何耶?且道也宣力神廟,殚心勞瘁,廟貌煥然一新,而乃不蒙神佑,反福為禍,日夜彌留,一方之人,将謂神何?自今水也為禱於神,惟爾有神,期三日五日速賜保護,變臭腐為神奇,全愈而起,以畢廟事。

    惟乃明神之休,無作神羞。

    尚其鑒之! 衡嶽居成。

    八十七老姊相依在堂,未遂長往之志。

    念幼年得姊煮粥讀書,厚德未報。

    感居嶽李績之事,賦絕句言懷雲:為姊作粥弟燎須,為弟作粥姊供書。

    情事百年渾未報,一年除半到衡廬。

     初二日,架精舍大門二門棟梁。

     初四日,命門人周榮朱仿宋張橫渠畫井田於精舍二門外隙地,令每年輪流八生各耕八區,同養其中區,入為公用,示周公之法可行也。

    是日,辟甘泉洞路於本地,得前朝所遺石斛,考之為宋大觀元年物也。

    命工大刻「古器」二字其上。

     初五日,猶治路辟洞。

     初六日,複命築石翁祠。

    台基成,喜曰:「先師數十年南嶽之志,今始遂矣,吾之心亦少慰矣。

    」於是顧謂周榮朱曰:「昔者先師與某書有雲:『托區區於無窮,庶不落莫矣。

    』然則吾之所圖報者,夫豈止是也哉!」 初七日,作南夷生黃仲通志銘: 南夷生黃生,非生於南夷,而謂南夷何?不忘南夷之咎也。

    附近大官,大官以事緻之,戍雲南之戎。

    曰:「方善處我,素夷狄行夷狄矣。

    」懲之,自号南夷子。

    南夷子名雲淡,字仲通,生於莆田。

    其考某中鄉魁,作教,起為縣尹。

    南夷子随寓於浙,又寓於宜興。

    自負其才,磊落不羁。

    然而不乾權貴,以徼立地可緻之名利,而汲汲於枯(稿)[槁]之求。

    初從陽明公,後從甘泉子,依違於兩門道義之學。

    拜甘泉子,從遊於吳楚、於嶺海、於新泉、於瓯閩、於武夷、於西樵、於羅浮、於蓮洞,流離傾覆,必與之偕而不悔。

    治於武夷靈岩精舍,經年而不歸。

    今甲辰夏,複攜其弟子朱子祥來問予於甘泉,甘泉子同遊南嶽諸勝。

    在途在嶽,有唱必和。

    居無何,與朱生皆卧病。

    病稍起,起而将歸,出衡山縣,複病,與朱生輪逝,九月也,仲通二十三日,朱生二十八日,皆葬祔於楊氏止山之原。

    籲!可哀也已。

    飲泣為之銘曰:於乎仲通!而才不天而壽不延,然而遊於名山,死於名山,葬於名山,弟子侍前,則又何憾焉!於乎!奈何乎天! 初八日,三水縣鄉人耒陽縣黃典史來谒勞工役。

     薄暮,茶陵羅國子子鐘朝嶽攜其子兆雲至,相見於衡嶽精舍之新堂。

    時蔣道林唐石泉周自正在焉。

    茶罷,羅子請周覽形勝。

    徘徊上下,歎曰:「衡嶽獨鐘萃於此矣。

    (理)[埋]沒草莽中,不知其幾千百年,過者不知幾千萬人,然而無一知者,而先生一至即挹奇勝而有之,豈非神藏之以相待耶?」遂還,酌於閑雲之館。

    子鐘起曰:「先生精舍開創於茲,以佑啟於吾人,堂寝門垣将備矣。

    其餘則一甓一木大小之用,與夫醫流,皆獨任於朝嶽。

    前書所雲,已徹師覽矣。

    受愛於門下日深,且為藏修緻用之地,於此不用其财,烏乎用其财?世有眩輕重而或妄費不赀,何如?」 初九日,門人永新尹沉汝淵珠遣諸生尹克恭龍誠來請學,兼以問安,複書緻柴薪,助役精舍,情文并至焉。

     初十日,築亭台於甘泉洞,刻甘泉坐石、端默石諸大字。

     十一日,雨雷(嗚)[鳴]。

     勞羅國子一泉子鐘蔔築衡嶽,代成終歌: 一泉亦自甘泉分,曾在南雍講院聞。

    生來奇氣頗不羁,阿翁禱嶽神降之。

    别後蘊籍更舂容,非複吳下之阿蒙。

    頃歲攜書托南台,蹁跹老鳳将鶵來。

    昨書聞予築衡嶽,寸木片瓦以自諾。

    今朝挾子來托居,探囊揮金甯顧餘。

    買田舍傍贍來學,祠亭廂廚水溝活。

    嗟哉!之子慷慨仗義有如此,噴薄誇比安足數?會看奕世二業成,嶽神呵護天下名。

     十二日,永新諸生左子埙、史克鳴、宋沆繼至問學。

     十三日,督學應君槚、兵憲陳君仕賢來會於精舍,詩以答雲: 紫雲坐端默,傳報兩賢來。

    胸藏文武具,身兼将相才。

    倒(徙)[屣]以荊識,傾蓋而雲開。

    冷淡今人笑,深衷安可裁。

    華筵列尊俎,清論壓炎埃。

    五峰煙霧裡,一路坦平回。

    王事若靡(鹽)[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