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誰是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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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的時間來控告她,可他一直默不作聲。

    ” “這是為什麼?” “為了他的孩子。

    ” 阿斯泰因小姐的怒氣還是沒消,她那架勢還是滿懷憎恨,還是一心想着報仇。

    盡管這樣,雷萊恩的話還是在她身上産生了作用。

    在這間小小的、充滿仇恨和敵意的、關閉的房間裡,他漸漸掌握了主動。

    阿斯泰因-傑曼也明白,他才是她面對的敵手,而多姆瓦爾太太卻感到極大的安慰,因為就在她面臨崩潰的邊緣時,意想不到地竟有人拉她一把。

     “謝謝你,先生,”她說,“這整個事情你都一清二楚。

    你也知道,正是為了我的孩子,我自己才沒有放棄。

    可為了做到這一點,我有多麼難啊!” 情況有了變化,事情有了轉機。

    多虧在她們争吵的時候,甩出了那幾句話,罪犯已經擡起頭來,又鼓起了勇氣,而控告她的人反而猶豫起來,似乎感到了不安。

     到頭來,控告的人不敢再說什麼了,而罪犯卻覺得需要打破沉默,想要一吐為快。

     很自然,她要說出來的話語,立刻就會是對事實的供認,是為了放下心裡的沉重負擔。

     “我想,現在是時候了,”雷萊恩對特裡西說,态度仍和以前一樣溫和,“你應該也能夠為自己的行為作一番解釋了。

    ” 她又啜泣起來,在椅子裡縮成一團。

    由于内心愧疚的折磨,她那張臉看起來又蒼老、又憔懷;她聲音低沉,全然沒有憤怒的情緒,開始說起來了,說話斷斷續續,不成句子: “在這以前的四年,她一直是他的情婦,我無法告訴你,我所遭受的痛苦。

    是她自己把這事告訴我的,這全是出自她那邪惡的用心,她對我的痛恨甚至比她對雅克的愛更強烈。

    每天,我都會受到新的傷害……她甚至打電話告訴我她和我丈夫的幽會……她要我受盡侮辱和折磨,好叫我自己來了結自己。

    有時候我也真的這麼想過,但是,為了我的孩子,我挺住了,雅克越來越軟弱。

    她要他和我離婚,慢慢地,他也開始同意。

    由于她和她哥哥的擺布,她哥哥同她一樣是個危險的人,卻比她更狡猾。

    我能感覺出來,雅克開始對我狠起來了,可他又沒有勇氣離開我,我是他們中間的障礙,他對我懷恨在心。

    天呀,我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呀!” “你本來就應該讓他自由的,”阿斯泰因-傑曼嚎叫。

    “一個女人不會因為丈夫要離婚,就會把他殺掉的。

    ” 特裡西搖搖頭,回答說: “我也不會因為他要離婚,就會把他殺掉。

    如果他真的想離婚,早就該抛下我了;那我又能幹出什麼事來?可是,傑曼,你們的計劃變了,離婚對你來說,還遠遠不夠,你還想從他身上得到其它的東西,另一件事,你和你的哥哥一直不肯放松。

     對這事,因為他本人的懦弱,他到頭來還是同意了。

    盡管他自己……” “你這是什麼意思?”傑曼氣急敗壞地說。

    “另一件事是什麼?” “就是要我的命。

    ” “你撒謊!”傑曼大叫起來。

     特裡西的嗓門并沒提高。

    她既沒表示反感,也沒表示氣憤,隻是回答說: “要我的命,傑曼,我看了你最近的幾封信,一共有六封,都是你寫的,他蠢得把它們放在他的錢夾子裡,昨天晚上我都看了,六封信裡雖然沒有可怕的字眼,可是字裡行間,卻滿是殺機。

    我看信的時候,全身都發着抖!雅克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可無論如何,當時,我并沒想到要在他背上捅一刀。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人,傑曼,并不會輕易殺人的。

    要是為這事,我把命丢了,這都是你的罪過。

    ” 她轉過身去看着雷萊恩,似乎是問他,她說的這些,她吐露的真情,是否對她有危險。

     “不用怕,”雷萊恩說,“任何事情,我自會有辦法了斷的。

    ” 特裡西用手摸着自己的額頭。

    那可怕的情景又在她眼前重現,正在撕裂着她的心。

    阿斯泰因-傑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兩手交叉着,眼神卻顯得焦急。

    這時,丹尼爾-霍賴絲正滿腹疑惑地等待着人家坦白罪行,解釋這無法捉摸的謎團。

     “在這以後,也正是因為你作的孽,傑曼,我把那個錢夾又放回它原來藏着的抽屜裡,今天早上,我對雅克什麼也沒說。

    我沒有告訴他我所知道的事情,這事太可怕了,一切都照常,我必須趕快行動;你的信暴露了你今天到這兒來的秘密……起初我想,我搭火車逃跑算了。

    我機械地抓起了那把小刀,想用它來防身。

    可當我和雅克到了海灘時,我又想,是的,我應該接受死亡。

    ‘我就要死了,’我想,‘一死百事了,這場惡夢也就随着結束!’隻是為了孩子,我希望我的死會像一次意外的事故,這樣,就不會把雅克牽連進來了。

    這也是為什麼你們到那懸岩上去散步的計劃,倒還讓我覺得适合的原因。

    從那高高的懸岩上掉下去,這看起來再自然不過了。

    于是,雅克離開了我,去了那海灘上的小屋裡,他再從那兒到特羅伊斯-馬西爾茲去,同你們會面。

    在上那小屋去的路上,就在那遊廊底下,他把那小屋的鑰匙給弄丢了。

    我走下去,同他一起找鑰匙。

    後來,那件事就發生了。

    都是你的過錯,是的,傑曼,這都是因為你作的孽。

    雅克的錢夾子從他的運動衫裡滑落出來,他當時根本沒注意到,同那錢包一起掉出來的還有一張照片,我立刻就認出來,這是今年我和我的兩個孩子在一起照的照片。

    我把照片撿起來,我看見……天哪!你知道我看見了什麼。

    傑曼。

    照片上的面孔不是我的,而是你那張臉!你在那照片上把你那張臉放了上去,卻把我的面孔給弄掉了!那是你那張臉!你一隻胳膊摟着我大女兒的脖子;我的小女兒竟坐到了你的膝蓋上。

    那是你,傑曼,我丈夫的妻子,我的孩子的未來的母親,把我的孩子帶大的人,将會是你,你,你!當時,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我拿出了那把小刀。

    雅克正彎着腰,我把刀子插到了他的背上。

    ” 她坦白的字字句句,沒有半點假話。

    聽到這些話的人深深地感覺到了這一點;從來沒有什麼其它事情比聽到這場悲劇,能讓霍賴絲和雷萊恩受到如此強烈的震撼。

     她倒在自己的椅子裡,完全精疲力盡了。

    可她繼續往下說,同語含糊,叫人難以聽清,隻好不停地向她俯下身去,越靠得近,才能弄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我當時想,肯定會有人大叫起來,我也會立即被人給抓走。

    可是沒有。

    這件事發生的方式,加上當時周圍的情況,根本就沒有一個人發現。

    後來,就在我站起來的時候,雅克也同時站了起來;你看,他竟然沒倒下去。

    沒有,他沒有倒下去!我捅了他一刀,他居然還能站着不倒!我回到了遊廊上,從那兒,我看着他。

    他把運動衫搭到肩膀上,顯然是想蓋住他的傷口,然後,一點也不搖晃地走了。

    或者說,隻有一點點搖晃,這也隻有我才能覺察出來。

    他甚至還跟幾個在那兒玩牌的朋友說話來着。

    然後,他走進小屋不見了。

    ……我立刻就回到了屋裡。

    我自己勸說自己,所有這一切,不過是場惡夢,我并沒有殺他,要不,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讓他受了一點輕傷。

    雅克等一會兒就會出來的。

    我非常肯定這一點。

    我從我的陽台上望出去。

     即使是隻要我有過一絲這樣的念頭,那就是雅克也許要人幫忙的話,我就會朝他飛跑過去。

    可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沒有往這方面去想過。

    人們說有些事總會有預感,我可根本沒有這樣的預感。

    我很平靜,正像一個人在作了一場惡夢之後,把夢裡的事情都給忘了一樣。

    沒有,我可以發誓,我一點也不知道,直到……” 她談不下去了,一陣嗚咽,哽住了她的喉嚨。

     雷萊恩為她講完了她沒能講完的話。

     “我想,是直到他們到這兒來,告訴你所發生的事?” 特裡西緩過氣來,又結結巴巴地接着說: “是的,直到那一刻,我還不清楚自己幹了什麼事,我隻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我想要對着所有的人大聲喊叫:‘行了,不用再找了,這事是我幹的!刀子也在這兒,我就是那個罪犯!’不錯,我就要這樣說了,可就在這個當口,我看見了我那可憐的雅克。

    他們正把他擡到這兒來。

    ……他的面容是那樣安詳,那樣溫和。

    也正是因為看見了他,我才感覺到了我肩上的擔子,而他,也已經明白了他自己的責任,他一直默不作聲,忍受着那難言的痛楚,都是為了我們的孩子。

    我也同樣得保持沉默。

    他是這次事件的受害者,可這次謀殺,我們兩人都是有罪的;為了不讓這罪過報應到我們的孩子身上,我們兩人都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在他痛苦難熬地死去的時候,他是再清楚不過地看到了這一點。

    他拿出了驚人的勇氣和毅力,從地上站了起來,還要和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說話,最後,把自己鎖在了小屋裡,靜靜地死去。

    他做到了這一點,盡了他自己最大的努力。

    單單是這一個行動,就抹去了他的一切過錯。

    因為他這樣做了,因為他沒有告發我,這就等于告訴我,他已經原諒了我,而且,是要我保持冷靜,要我保護我自己。

    為了保護我自己,我能同任何人拼命,特别是你,傑曼。

    ” 最後的幾句話,她說得格外堅定。

    起初,她完全被自己不由自主地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