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默丘利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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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那座默丘利雕像。

    他把這雕像在它的底座上轉過來轉過去,就像一個快樂的鑒賞家那樣,審視着這雕像。

     “和諧的線條該有多麼的美麗!它的輪廓比它的顔色更讓人振奮,那比例,還有勻稱的體态,都讓人叫絕。

    看看這小小的雕像,就覺得帕卡爾第的話沒錯:這是出自一位名家之手。

    兩條腿既勻稱,又富有肌肉;整個姿勢給人一種充滿着活力和速度的感覺。

    做得真好。

    隻是有一個小小的毛病,非常小。

    也許你已經注意到了?” “是的,我注意到了,”霍賴絲說。

    “就在那店鋪的外面,我一看到那招牌時,就發現了。

    你是不是認為,它缺少了某種平衡?這雕像在支撐它的那條腿上,往前傾斜得太厲害。

    看上去,他好像要往前栽倒一樣。

    ” “你真聰明。

    ”雷萊恩說。

    “這個小小的缺點是很難發現的,除非你有一雙訓練有素的眼睛。

    實際上,作為事情的一個邏輯結論來講,這雕像的身體重量,按照自然的規律,會引起這雕像往前翻跟頭。

    ” 停了一下,他又說: “在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這個小小的毛病。

    可是為什麼我當時就沒有從這裡引出什麼有意義的推論來呢?當時,我被那位藝術家違反美學的法則所犯的錯誤給弄糊塗了。

    我也應該被弄糊塗,因為他忽視了一條重要的物理定律。

    在這兒,就像藝術和自然被活生生地給拆開了一樣!似乎重力定律在沒有任何重要的理由的情況下,就可以被随便打破一樣!” “你這是什麼意思?”霍賴絲問,她被這些想法給搞糊塗了,這些想法看起來跟那些詭秘的事情拉不上一點幹系。

    “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他說,“讓我自己感到吃驚的是,為什麼我沒有早點弄清楚,那默丘利神像為什麼沒有像它本來應該的那樣朝前面栽下去。

    ” “那是什麼原因呢?” “原因?我猜,在帕卡爾第想把這個雕像派上用場時,一定首先就打破了它的平衡,而這種平衡後來又被什麼東西給恢複了,正是這東西把那神像往後拉着,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它那種讓人覺得很危險的姿勢。

    ” “你是說有什麼東西?” “是的,一個平衡物。

    ” 霍賴絲突然一驚。

    她也開始有點明白了,結結巴巴地說: “一個平衡物?你認為有可能那平衡物就在那底座上?” “為什麼不?” “這可能嗎?另外,要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帕卡爾第要把這雕像送給你呢?” “他絕對不會把這座雕像送給我,”雷萊恩說,“這座雕像是我自己去拿來的。

    ” “從哪兒拿來的?又是什麼時候拿來的?” “就是剛才拿來的。

    當你坐在客廳的時候,我從那窗戶上爬了出去,那窗戶正好在招牌上面,那放了小神像的神龛就在窗戶的旁邊。

    我把那兩座神像給調換了,這就是說,我拿走了外面的那個默丘利,而把帕卡爾第送給我的那個默丘利放到了外面原來神像的那個位置上。

    ” “可那個神像也往前傾嗎?” “不,跟其它放在貨架上的神像一樣,也不會往前傾。

    帕卡爾第可不是個藝術家。

    一點點不平衡的情況,并不會讓他發現;他不會看出什麼破綻來;他還會繼續認為他照樣是吉星高照,用另一句話來說,好運氣還會跟着他。

    同時,這就是那個雕像,就是那個用來作招牌的雕像。

    要不要我把底座打爛,從那個焊在底座後面的鉛套裡把那枚别針給拿出來?正是這件東西保持了這默丘利神像的穩定。

    ” “不,不用了,沒必要這樣做。

    ”霍賴絲急忙說。

     雷萊恩的直覺,他的精細,他把握全部事情的技巧,對她來說,所有這一切都構成了這件事的背景。

    她突然明白,雷萊恩已經克服了重重困難,完成了第8次冒險,情況變得對他很有利,因為他們約定的最後一次冒險的最後時限還沒到。

     他甚至刻薄地提醒她注意這個事實: “8點差一刻,”他說。

     一陣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沉默降臨在他們兩人之間。

    他們倆都感覺到,這種讓人不舒服的沉默甚至到了叫人不敢輕易做出一個哪怕是最小的舉動的地步。

    為了打破這種尴尬的場面,雷萊恩開玩笑說: “這得感謝帕卡爾第先生,是他好心地告訴了我我想知道的事情!我知道,隻要一激怒他,到頭來我就會從他的話裡找到丢失了的線索。

    這就好比是一個人拿給另一個人一塊打火石,還有一塊打火的隧鐵,然後告訴他怎麼用一樣。

    到後來,火花就給打出來了。

    在我這種情況下面,産生火花的東西,是他無意識地而又不可避免地把紅玉髓别針這件吉祥物,同默丘利神像那個幸運之神所作的比較。

    這就足夠了。

    我弄明白了,這兩件幸運的物品之間的聯系,來自他實際上把一件東西包括在另一件東西之中,說得更明白些,他把那件小玩意藏在雕像裡面了。

    當時,我立刻就想到了門外面的那座默丘利神像,想起了它那失去了平衡的模樣……” 雷萊恩突然打斷了自己的話。

    在他看起來,他講的話都被人當成了耳旁風。

    霍賴絲這會兒手撐在額頭上,這樣就遮住了她自己的眼睛,她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神情冷漠。

     她确實是沒有聽。

    這次特殊冒險的結局,還有在這次冒險裡面雷萊恩的表現,已經不再讓她感興趣了。

    她心裡現在想的是這一連串的複雜的冒險,過去三個月以來,她一直生活在這些活動裡面。

    她心裡想到的還有,在這一連串的活動裡,這個男人出色的表現,以及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她就像在看一幅魔術的圖畫一樣,看到廠他幹出的許多真難以叫人相信的事績。

    他做的所有的好事,他救出來的許多人的生命,他減輕了許多人的痛苦,在他帶着高尚的意願的所經之處,社會秩序又恢複了正常。

    對他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要幹的事,都讓他幹成了。

    在他面前樹立的目标,他一個接一個地都已經達到了。

    所有這一切事情,都不用花什麼過多的力氣就讓他做到了。

    隻是在一片平靜之中,在一個人了解自己的力量、了解沒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他的平靜之中,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那麼,她又能夠幹出什麼事情去同他對抗呢?她應不應該保護自己,又怎樣來保護自己?要是他要求她在他面前屈服的話,難道他不知道怎樣去達到他的目的嗎? 難道這最後的一次冒險就比其它幾次冒險會更難嗎?假設她逃跑又會怎樣?那麼,請問你這世界上有沒有這樣一個安全的角落,不會讓他追蹤到?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的第一刻起,結局就已經确定了,因為雷萊恩已經規定了結局隻能是這樣。

     不過,她還是在尋找可以用來自衛的武器。

    她對自己說,雖然他滿足了第八個條件,而且,在8點鐘以前,把那枚别針給她找回來了,可是,不管情況如何,她還有這樣一件事實可以保護她,那就是那鐘必須是德-哈林格裡城堡裡的鐘敲響的8點,而不能是其它地方的鐘聲。

    這是協議裡面正式規定的一個條款。

    那天,雷萊恩在眼看着那兩片他渴望着想親吻的紅唇時,這樣說過: “那古老的青銅鐘擺又要開始擺動了;到了那一個選定的日子,隻要這鐘一敲響8點,那麼……” 她擡起頭來。

    他也沒有動,隻是嚴肅地坐在那裡,耐心地等待着。

     該是她說話的時候了,她甚至準備好了該怎麼說: “你也知道,在我們的協議裡寫的是一定得要哈林格裡的那架鐘。

    所有其它的條件都已經滿足了,隻有這一條沒有。

    因此,我還是自由的,對不對?我有權不遵守我的諾言,不過,這種事我過去可從來沒有做過,任何情況下,這樣做都會讓人的名譽掃地吧?我是完全自由的,我不用存一絲一毫的顧慮,對吧?” 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讓她把自己的話說完了。

    就在這時刻,她聽到了在她身後傳來了卡嚓一響,就像一架時鐘要報點以前發出的那種響聲一樣。

     第一下時鐘敲響了,然後是第二下,接着是第三下。

     霍賴絲開始呻吟了。

    她聽出這正是那架古老的鐘發出的聲音,正是哈林格裡的鐘。

    不知何時雷萊恩把那架鐘搬到這兒來了。

    在3個月以前,打破了那荒廢廠的城堡的過分寂靜,把他們兩人放到了這八次冒險的旅途上。

     他數着鐘聲。

    鐘敲了8下。

     “啊!”她喃喃地說,真的有點神魂颠倒了,她把自己的臉孔埋在自己的手裡。

     “這鐘……這鐘在這裡……這是那兒的那架鐘…… 我聽出它的聲音來了……” 她沒有再說什麼。

    她感覺得到雷萊恩正目不轉睛地瞪着她,這似乎把她所有的力氣都給吸幹了。

    另外,就算是她能恢複自己的精力,她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她也不會用自己的力氣去抵抗他,原因是,因為她不想抵抗。

    所有的冒險都已經成了過去,隻有一種冒險又将要開始,對這種冒險的遐想,把所有對其它事情的記憶沖刷得一幹二淨。

    這就是愛情的冒險,是所有的冒險活動中,最叫人快樂、也最讓人糊塗、當然也是最為可愛的一種。

    她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高興地迎接一切要到來的事情,因為她已經在戀愛了。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因為她想到了,就在這關鍵的時刻,當她的愛人把她的紅玉髓别針給她帶回來時,幸福又重新回到她的生活裡來了。

     霍賴絲對着雷萊恩擡起了眼睛。

    她不過是再多掙紮了幾秒鐘。

    她就像一隻可愛的小鳥,不會作出任何劇烈的動作,她感覺到了他靠近來的胸脯,她把自己的紅唇向他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