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關燈
究的是什麼。

    他心心念念不忘的是:要回到他的家鄉中學,把他的音樂老師推到河裡去。

    在B城的朋友,去他家幾乎都看過一個他喜愛的錄像,那是一些長角龍蝦,在西南太平洋的海底回遊。

    他同樣熱烈念念不忘的是,要去新西蘭捉這些龍蝦。

     也許,是因為龍蝦的緣故,有一個時期他和G十分契合。

    他總是時時嚷嚷地請G為他在島上看看,有沒有一塊兒他的土地。

     “他甚至和G研究了一個計劃,要在海邊養鴨子。

    ”C說。

    這是G要做而始終沒有做的事。

    他們認為鴨子可以在海裡吃魚,節約飼料,然後上岸生蛋。

     是啊,我也想起來了。

    那時候我們還說:養的是鹽水鴨,生的是鹹鴨蛋呢。

     我很高興談起大魚和我們在B城的那段生活,這使我們自然的談起G,談起他的各種奇思和怪癖,我們幾乎回複到了過去在B城散步時随意說話的氣氛,可我也知道C并不是一個感覺遲鈍的人,我從她偶爾投來的微含笑意的目光中感到,她已經知道了我微微移動話題的目的,我的窺探和小心。

     “G最後還向我說起過你們呢,”C直接了當地看着我, “他在最後幾天裡說了好多話,那幾天他好像變了一個人,對所有的人,好像都有一種感謝而不是苛求。

    他還記得跟我一起按電腦玩找寶貝的遊戲,在迷宮裡出不來。

    後來你找到了,但他沒有再去。

    ”G玩電腦的時候十分投入,那個時候,他隻管放槍,我隻管走路。

     “G還想用電腦畫畫呢。

    ”我在這停住,不知道是否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就像我小時候彈的一個壞風琴,有幾個鍵沒有聲音,一按到那音樂就停了。

     吃過午飯以後,C在我的海島地圖上劃了幾個圈點,告訴我哪些地方能玩,風景好看,哪些地方是他們過去采貝殼的海岸,哪兒是他們原來的家。

    他說這些的時候,還帶着過去的急促和認真,就好像我們在B城初見,一起研究B城的風景點一樣,其實,我們都不是真正的旅遊者。

     在我告辭的時候,我已經放棄了所有探尋和關切的想法。

    C生活得很好,這是我回去可以告訴我太太的,C并不像原來在B城時候那樣,離不開她丈夫G(或者說離不開她照顧她丈夫的責任),生活也沒顯出困頓的樣子,她獨自生活着,和她的木耳一起。

    他也不是過去我們在照片上看見的那個圓滾滾的、吃土豆片的小胖子了,更不是G說的,那個學汽車聲和雞叫聲的小貝貝了。

    他是個強壯的男孩,在門口都可以看見他房間裡的小橄榄球。

     “他每天寫一篇字。

    ”C說。

    但她又忽然急匆匆地說,“你等一下。

    ”她進到裡屋去,拿出一個灰藍色的紙盒子:“這是他寫的,你要是願意可以看看。

    走時候還給我就行了。

    ”聲子的側面有一個用水彩筆寫的G字。

     我住在碼頭附近一個太平洋島嶼風味的小旅館裡,臨近一個精緻的山谷,因為是旱季,河水若有若無地流着。

    黃昏的時候我回到那兒,踩着草編的毯子上樓,我是熟悉G的。

    但在他失蹤以後,他以前的事情就好像都變成了謎。

    人們對他不是知道得太少,就是知道得太多,至少關于他最後做的事,我就聽到過好幾種版本,每一種都帶着強烈的編造的痕迹,我是指那些故事内部的曲折的合理性。

    我是理性主義者,但我也相信生活是由某種我們所無法把握的陰差陽錯構成的。

    所以,一件事情如果沒有理所當然以外的詫異,那就會失去真實的感覺。

     我曾經用這個感覺去判斷一個事物,但在我打開那個紙盒的時候,我曾經用來判斷事物的标準忽然就颠倒過來了。

    好像一切理所當然都在這個事物以外。

     盒子裡一共有五個紙口袋,是G的字,第一個紙袋上寫的是:英兒的信。

    裡頭是空空的,一封信都沒有,倒放了一把鑲滿玻璃鑽石的新疆匕首。

    我把它抽出來,上邊有銅鑲的花紋。

    第二個紙袋寫着:忏悔。

    塞得滿滿的,是G寫給一位叫做雷的人,我猜就是C了。

    這裡的字寫得很亂,以至于最終我也沒能夠把它讀完。

    第三個信封寫着:風情。

    是G關于他和一個叫英兒的女孩的情愛乃至性愛的回憶,這件事和G聯系在一起,簡直教我無法相信,第四個信封上畫了一些什麼畫,裡邊也是一些畫,有些畫是他回憶中提到的。

    在這些畫中意外的夾着十幾封從島上寄到B城的信,是那個叫英兒的女孩寫給G和C的。

    最後一個紙袋裡大多是叙述性的小說和随筆,有些故事,我已經知道了。

     這是一個被打開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