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變文集新書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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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石室藏書的發現,震動了國際學術界。

    其中最重要而絕傳已久的變文,尤為近代學人所注目。

    關于變文的名稱、體制、流變、範圍,孫楷第、向達、王重民、周紹良等著名學者考證綦詳,發揮甚備,在此不拟多加讨論。

    關于彙集變文材料,以供學人研究與參考者,前有周紹良編的敦煌變文彙錄,後有王重民等所合編的敦煌變文集。

    王編根據一百八十七個寫本,過錄之後,經過互校,編成七十八種。

    每一種,篇中有旁注,篇末有校記。

    就數據供應,披閱便利方面看來,已被國際學者公認是所有變文輯本中最豐富的一部。

    王重民先生自己也稱:「這可以說是最後最大的一次整理。

    」因此,自公元一九五七年出版以來,海内外研究變文的學人,無不憑借此書為立說的根據。

    無疑的,「敦煌變文集」在國際學術界中已建立了崇高卓越的地位。

     我在民國六十五年秋季,旅遊歐洲,赓續五六個暑假,曾将巴黎倫敦所藏的敦煌變文卷子,一卷一卷的和敦煌變文集校對,發現王重民等抄錄的錯誤非常的多。

    舉幾樁重大的來說: (一)标題的錯誤。

     敦煌變文集卷四載祇園因由記一篇。

    王慶菽校記雲:「本卷有兩本,今以編号伯二三四四卷為原卷,校以伯三七八四卷,今稱為甲卷。

    标題原卷原缺,據甲卷尾題補。

    」我仔細觀察伯三七八四卷的尾題,是朱筆寫的「已上祇園□記」六字。

    「□」是圖的俗字,王氏誤認作「因由」二字。

    我們知道,敦煌莫高窟的壁畫中,現存祇園記圖還不少。

    這篇祇園圖記可能是根據祇園圖而寫的記文。

    為了這個用朱筆寫的标題,顔色非常黯淡,我還商請法國圖書館東方部隋麗玫主任,特别把原卷拿到顯微室紅外線影視機下透視,确實是「祇園□記」,而不是「祇園因由記」。

     (二)章句的錯誤。

     敦煌變文集卷七載左街僧錄大師壓座文,全文隻存二十六句,是組合三首律詩和第四首律詩開頭兩句的殘卷。

    本來文意可通,被王慶菽誤改誤抄,以緻不堪卒讀。

    現在把原卷和王集的文字抄錄于後,作一比較。

    原卷沒有标點,是我後加的。

     三界衆生多愛癡,緻令煩惱鎮相随。

     改頭換面無休日,死去生來沒了期。

     饒俊須遭更姓字,任奸終被變形儀。

     直教心裡分明着,合眼前程總不知。

     假饒不被改形儀,得個人身多少時, 十月處胎添相貌,三年乳哺作嬰兒。

     甯無命向臍風謝,也有恩從撮口離, 子細思量争不怕,纔生便有死相随。

     設使身成童子兒,年登七八歲髻雙垂。

     父憐編草竹為馬,母惜胭□黛染眉。

     女即使聞周氏教,兒還教念百家詩, 算應未及甘羅貴,早被無常暗裡追。

     笄年弱冠又何移,漸漸顔高即可知。

     以上是原卷的文字,王氏抄錄校訂成: 三界衆生多愛癡,緻令煩惱鎮相随, 改頭換面無休日,死去生來沒了期。

     饒縱須遭更姓字,任奸終被變形儀, 直教心裡分明着,合眼前程總不知。

     假饒不被改形儀,得個人身多少時, 十月處胎添相貌,三年乳哺作嬰兒。

     甯無命向臍風謝,也有恩從撮口離。

     子細思量争不怕,纔生便有死相随。

     設使身成童子兒,年登七八歲, 髻雙垂父憐。

    編草竹為馬, 母惜胭□黛染眉。

    女郎使聞周氏教, 兒還教念百家詩,算應未及甘羅貴, 早被無常暗裡追。

    笄年弱冠又可多, 漸漸顔高即可知。

     此壓座文全是七字句,僅「年登七八歲髻雙垂」一句例外,王氏失察,以緻斷錯了句讀,損害了對仗,破壞了押韻,使得文義不通,造成了嚴重的錯誤。

    王氏又不懂「饒俊」的意義,把俊字改成縱。

    其實「 饒俊」和「任奸」相對,是說任你奸詐,饒你俊俏,終須輪回生死,改變形儀,更換姓字。

    如果改作「饒縱」,就不知所雲了。

    王氏又誤「女即」作「女郎」,這是抄寫不細心。

    誤末句「何移」作「可多」。

    這是王氏看原卷或照片不真切的原故。

    因為原卷有一長畫拖過「何移」二字中間,墨色較淡,乃是寫字的人不慎污染,王氏以為系将二字偏旁抹去,故誤抄成「可多」二字。

    「笄年弱冠又可多」,不成文理。

    「笄年弱冠又何移,漸漸顔高即可知,」是說年輕時容貌沒有什麼改移,漸漸年高,容貌就會發現衰老了。

    而且此二句是七律的開頭,照例應該押韻;「多」、「知」不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