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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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上午,小西打電話來給爸媽拜年,當時媽媽剛從醫院查房回來,小西爸接的電話,得知是小西的電話,小西媽邊換鞋邊對老伴說:“問問她,冷的問題解決了沒有。

    ……算了,我來跟她說!”但是沒等她過來接電話,小西那邊已經把電話挂了,說是她要幹活去了,聲音匆忙。

    放下電話後小西媽問小西爸小西的情況,小西爸說他跟她沒說幾句,聽聲音像是有點兒感冒,鼻子齉齉着。

    小西媽就有點兒急,當即要打電話過去問,被小西爸勸住。

    說小西肯定正忙,否則不會正說着話呢匆匆挂掉。

    她現在到底是在婆家,還是個講究三綱五常的農村婆家,肯定有很多不便之處身不由己,他們得多多體諒,小西媽這才作罷。

     爸媽的擔心一點兒沒錯,小西确實感冒了,還沒到何家前就感冒了。

    下了火車他們坐長途汽車,下了長途汽車在路邊等順路的拖拉機時,感冒了。

    盡管事先做好了禦寒準備,物質的心理的都做了,但是在山區的寒風面前,那所有的準備都嫌薄弱。

    風不大,卻異常尖利,迅速刺穿大衣、外套、厚毛衣遍布全身,凍得顧小西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等到了拖拉機,更冷,由于不能活動,加上拖拉機的行駛等于加快了風速,冷得徹骨徹心,何建國敞開自己的大衣,把小西攬進懷裡,縮在丈夫的懷裡,小西說出了比寒冷還令她恐懼的事,離何家越近,這恐懼越甚。

     “建國,他們要問孩子的事怎麼辦?” “我肯定不會說你有問題!” “——你得說你有問題!不育症,精子質量不高,或者數量太少什麼的,随便你!” “我已經跟他們說過是你不想要孩子——” “你可以再跟他們說,你那麼說是怕傷他們的心。

    好好的一個兒子,不育症,爹媽能不傷心?你是怕傷爹媽的心,所以才把責任推到了小西身上。

    其實小西特别想要孩子,特别想要——”這話她原是仰臉笑着說的,不期然淚就湧了出來,隻好趕緊把頭埋下去,話都沒能說完整。

     何建國眼圈紅了,更緊地攬住小西:“我說我什麼都成!是太監是二尾子都沒問題!問題是,他們也得信啊。

    你想想,我要是不育症,你怎麼懷的孕?” 小西把臉向何建國懷裡深處埋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隻是悄悄流淚。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在哭,她知道他也很不好受很不容易。

    ……拖拉機進村了,快到何家了,何建國不無困難開口了:“小西,到了我們家,給我點面子噢!” 小西使勁點了點頭,令他心痛。

    跟他吃這麼大苦,關鍵時刻,仍那麼顧及他。

    可她不知道,他這次這樣說已然不是為他了,是為她,為使他們家能對她有個好印象!他有種預感,小西可能真的不能生育了。

    他不在乎這個,隻要他和小西在一起。

    但是,他們家在乎。

    如果他們家真的為了孩子發話讓他休了小西——不不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說出這個話來,他從現在開始就得為這事做工作,打基礎。

    說實在的,他今年春節也不想回家,他想利用這個時間加加班,工作上的事情耽誤得太多了。

    他之所以最後決定回去,全是為小西。

    他知道他要是說他不想回去,他家肯定不信,肯定會認為是小西不想回去。

    上次得知他們的孩子沒了後他爹話裡話外已透出了這樣一個意思:這樣的媳婦,不要也罷,翻來覆去:“建國啊,說起來你是娶了個北京媳婦,好聽,風光,要我說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錢也不多掙,娃還不願生,早知道她這樣咱還娶她幹啥?還不如娶個你嫂子那樣的,圖個踏實,進家做飯下地幹活,叫生孩子就生孩子!你嫂子什麼都聽你哥的,連句重點的話都不敢跟你哥說!你哥說東她不敢朝西,你哥說雞蛋是方的她就不敢說是圓的!”就差沒直接說出讓他把小西休了。

    但是這些話他不能跟小西說,說出來于事無補,還有害。

    依照小西的個性,肯定會說,那就離!可是,她真想離嗎?為他們,為小西,為這個來之不易的家,何建國得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吞到肚子裡…… 到了何家,建國爹、建國娘遠兜近轉跟顧小西說孩子的事,說那麼多話中心意思隻一個,何家的香火能否繼續下去,全看小西的了。

    小西隻能點頭隻能說是,心中藏着的那個天大秘密,一點不敢透露。

    建國爹媽要是知道了他們家的生育工具不能生育,肯定會撺掇他們兒子把她休了——偏偏何建國又是那樣一個惟父母的馬首是瞻的大孝子——她受不了!她不能沒有建國!為這個她拼命幹活拼命表現,以做彌補。

    天天早起跟建國嫂子一塊兒做全家的早飯,飯後洗碗掃地收拾桌子。

    完了馬不停蹄準備午飯,午飯後等着她的是更大的一堆要洗的碗——不能讓建國嫂子洗,人家是做飯的主力還要管着兩個孩子——接下來是晚飯和晚飯後的碗。

    這一日三餐還隻是一些常規的活兒,額外的活兒比常規的活兒隻多不少,比如,親戚朋友來串門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