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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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便趕過去,把他扶起來。

    老爺道:“這算咱們家個老古董兒了,他還是爺爺手裡的人呢!”因問他道:“你看這個大奶奶,我定的好不好?”他道:“實在是老爺、太太疼我們爺,我們爺的造化。

    奴才大概前也聽見華忠說了,這一趟, 老爺和爺可都大大的受驚,吃了苦,勞了神了。

    說到這裡,老爺道:“這都是你們大家盼我作外官盼出來的呀!”他又答道:“回老爺,看不得一時,天睜着眼睛呢!慢說老太爺的德行,就講老爺居心待人,咱們家不是這模樣就完了的;老爺往後還要高升,幾年兒我們爺再中了。

    據奴才糊塗說,隻怕從此倒要興騰起來了。

    ”安老爺、安太太聽了他這老橛話兒,倒也十分歡喜。

    因問了問京中家裡光景,他道:“朝裡近來無事,也很安靜。

    華忠到京,奴才遵老爺的谕帖,也沒敢給各親友家送信,連烏大爺那裡差人來打聽,奴才也回複說:‘沒得到家來準信。

    ’就隻舅太太時常到家來,奴才不敢不回。

    舅太太因惦記着老爺、太太,和我們爺奶奶已經接下來了,在通州碼頭廟裡等着呢。

    ”老爺道:“很好。

    ”又問:“園裡的事都預備妥當了麼?”他又回道:“那裡交給宋官兒和劉住兒兩個辦的,都齊備了,杠房人也跟下奴才來了,在這裡侍候聽信兒。

    奴才都遵老爺的話,辦得不露火勢,也不露小家子氣,請老爺、太太放心。

    ”老爺忽然想起問道:“那劉住兒你也派他在園裡,中用嗎?”他連忙回道:“老爺問起劉住兒來,竟是件怪事。

     自從他誤了我們爺的事,等他剃了頭,消了假,奴才就請出老爺的家法來,傳老爺的谕,結結實實責罰了他三十闆子。

    誰知他挨了這頓打,竟大有出息了,不賺錢,不撒謊,竟可以當個人使喚了!”老爺點頭道:“這都很難為你。

    你歇歇兒,也就回去罷,家裡沒人。

    ”他道:“不相幹。

    家裡,奴才把華忠留下了。

    再程師老爺也肯認真照料的。

    ”太太道:“告訴他們外頭,好好兒的給他點兒甚麼吃;他這麼大歲數了,莫餓着回去。

    ”他聽了,忙着又跪下說:“太太恩典,奴才還得過去見見親家老爺、親家太太;還有何家太太靈前,和那位姑娘。

    請示老爺、太太,奴才們怎麼樣?”老爺道:“靈前你們可以不 行禮,姑娘且不必見,到家再說罷!隻見見親家老爺就是了!” 公子連說:“張爹,你先歇歇兒去罷!站了這半天,船上不好走,不用滿處跪了!”他道:“爺甚麼話?一筆寫不出兩主兒來;主子的親戚,也是主子;一歲主,百歲奴;何況還關乎着爺奶奶呢?如今這些才出土兒的奴才,都是吃他娘的兩天油炒飯,就瞧不起主子。

    老爺這一回來,奴才們要再不作個樣子給他們瞧瞧,越發了不得了。

    ”公子被他說的,也不敢再言語了。

     太太道:“你隻管去,也歇歇兒,不用忙。

    ”他這才答應了兩個是,慢慢退了出去。

    讀者,你看怎的連安老爺家的人,也叫人看着這等可愛!這老頭子,大約和那霍士端的居心行事,就大不相同了! 說話之間,那船一隻跟一隻的,早靠了通州龍王廟碼頭。

     這安老爺此番出京,為了一個縣令,險些撞破家園;今日之下,重歸故裡,再見鄉關;況又保全了一個佳兒,轉添了一個佳婦。

     便是張老夫妻,初意也不過指望帶女兒,投奔一個小本經紀的親眷,不想無意中得這等一門親家,一個快婿,連自己的下半世的安飽都可不必愁了。

    至于何玉鳳姑娘,一個世家千金小姐,弄得一身伶仃孤苦,有如斷梗飄蓬,生死存亡,竟難預定。

    忽然的大事已了,一息尚存,且得重返故鄉。

    雖是各人心境不同,卻同是一般的歡喜。

     當下安老爺便要派人,跟公子到廟裡先給舅太太請安去。

     正吩咐間,舅太太得了信,早來了船上。

    衆人忙着搭跳闆,搭扶手,撤圍幕。

    舅太太下了車,公子上前請安。

    舅太太一見公子,隻叫了聲:“哎喲!外外。

    ”先就紛紛淚落,半日說不上話來。

    倒是公子說:“請舅母上船罷!我母親盼舅母呢!”他便攙了舅母,後面仆婦,同随着上了船。

    安老爺在船頭見了舅太太,一面問好,早見安太太,帶了媳婦,站在艙門口裡等着。

     舅太太便趕上去,雙手拉住她。

    姑嫂兩個,平日本最合式,這一見,痛得幾乎失聲哭出來,隻是彼此都一時無話。

    安太太便叫媳婦過來,見過舅母。

    舅太太一把拉住說:“好個外外姐姐! 我自從那天,聽見華忠說了,就盼你們,再盼不到,今日可見着了。

    ”說着,拉了安太太進艙坐下。

    公子送上茶來,舅太太才和安老爺、安太太說道:“其實咱們離開不到一年,瞧瞧你們在外頭,倒碰出多少不顧心的事來。

    一個玉格要上淮安,就沒把我急壞了。

    叫他去,又不放心;不叫他去,又怕他急出個病來。

    誰想到底鬧了這麼個大亂兒,真要是不虧老天保佑,我可怎麼見姑老爺、姑太太呢?”說着,又擦眼淚。

    安老爺道:“萬事都有天定,這如何是人力防得來的?”安太太道:“可是說的都是上天的恩典,你看我們雖然受了多少颠險,可招了一個好媳婦兒來呢!” 說話間,恰好張姑娘裝了煙來。

    舅太太便道:“外外姐姐,你來,我再細瞧瞧你。

    ”說着,拉了她的手,從頭上到腳下,打量了一番,回頭向安老爺、安太太道:“可不是我說,我也不怕外外姐姐思量,這要說是個外路鄉下的孩子,再沒人信。

     你瞧,慢講模樣兒,就這說話兒,氣度兒,咱們兒裡頭大家子的孩子,隻怕也少少兒的;也是她生來的,大概也是妹妹會調理。

    ”說到這裡,忽然又問道:“不是說還有何家一位姑娘,也同着進京來了嗎?”安老爺道:“她在那船上,跟着我們親家太太呢!”舅太太又道:“可是這親家太太,我也該會會呀!” 說着,把煙袋遞給跟的人,站起來就要走。

    原來安太太她姑嫂兩個,有個小傲嘔兒,便說道:“你怎麼一年老似一年,還是這樣忙叨叨,瘋婆兒似的?”舅太太道:“老要癫狂少要穩,我不象你們小人兒家,那麼不出繡房大閨女似的。

    姑太太,等你到了我這歲數兒,也就象我這麼個樣兒了。

    ”安太太道:“不 害臊。

    你通共比我大不上整兩歲,就老了!老了麼?不打” 安太太說到這裡,不肯往下說。

    舅太太道:“不打甚麼,我替你說罷,老了麼,不打賣馄饨的,是不是呀?當着外外姐姐,這句得讓姑娘太太呀!”說得大家大笑,連安老爺也不禁笑了。

     一面便叫晉升家的過去,告訴明白姑娘和親家太太。

    這個當兒,安太太便在舅太太耳邊,說了兩句話。

    舅太太心中似覺詫異,又點了點頭,大家卻也不曾留心聽得說些甚麼。

     何玉鳳和安太太這邊兩船緊靠,隻隔得兩層船窗,聽這邊來了位舅太太,也不知是誰;隻聽她那說話的圓和爽利,覺得先有幾分對自己的胃脘,見晉升家的過來告訴了,知她一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