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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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菩薩降妖捉怪的多着呢。

    ”安公子接着問道:“姑娘既是位大家閨秀,怎生來得到此?” 十三妹道:“你聽我說。

    我父親曾任副将,隻因遇着了個對頭,這對頭是個天大地大,無大不大的一個大腳色,正是我父親的上司。

    ”說到這裡咽住,把臉一紅,又說道:“卻又因我身上的事,得罪了那厮;他就尋個縫子,參了一本,将我父親革職拿問,下在監裡,父親一氣身亡。

    那時要仗我這把刀,這張彈弓子,不是取不了那賊子的首級,要不了那賊子的性命。

    但是使不得,甚麼原故呢?一則他是朝廷重臣,國家正在用他建功立業的時候,不可因我一人私仇,壞國家的大事;二則我父親的冤枉,我的本領,閩省官員皆知,設若我作出件事來,簇簇 新的冤冤相報,大家未必不疑心到我,縱然奈何我不得,我使父親九泉之下,披一個不美之名,我斷不肯;三則我上有老母。

     下無弟兄,父親既死,就仗我一人奉養老母;萬一事機不密,我有個短長,母親無人養贍,因此上忍了一口惡氣。

    又恐那賊子還放我孀母孤女不下,我叫我的乳母丫鬟,身穿重孝,扮作我母女模樣,扶柩還鄉;我自己卻奉了母親,避到此地五十裡地開外的一個地方,投奔一家英雄。

    這家英雄現年八十餘歲,真算得個不讀詩書的聖賢,不怕勢利的豪傑。

    不想到了那裡,正逼着他遭了樁不得意事情,幾乎把前半世的英名喪盡,是我拔刀相助,不但保全了他的英名,還給他掙過了一口大氣來。

     他便情願破業傾家,要把我母女請到他家奉養。

    隻是我這人,與世人性情不同,恰恰的是曹操一個反面。

    曹操曾說:’甯使我負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負我。

    ’我卻是隻願天下人受我的好處,不願我受天下人的好處。

    當下隻收了他一匹驢兒,此外不曾受他一絲一粒,隻叫他在這上不在天、下不着地的地方,給我結了幾間茅屋,我同老母居住。

    又承他的盛情,那裡村中衆人的仗義,每日倒有三五個村莊婦女,輪流服侍老人家,頗不寂寞,我才得騰出這條身子來,弄幾文錢,供給老母的衣食。

     隻是我一個女孩兒家,除了針繡女工,那是我生财之道?說來不怕你大家笑話,我活了十九歲,不知橫針豎線,你就叫我釘個鈕扣子,我不知從那頭兒釘起;我隻得靠着這把刀,這張彈弓,尋趁些沒主兒的銀錢用度。

    ” 這安公子聽到這裡,問道:“姑娘,世間怎有個沒主兒的銀鉗?”姑娘道:“你是個纨绔膏粱,這也無怪你不知。

    聽我告訴你,即如你這囊中的銀錢,是自己折變了産業,去救你的令尊,交國家的官項,這便是有主兒的錢。

    再如這清官能吏,勤儉自奉,剩些廉俸;那買賣經商,辛苦販運,剩些資财;那 莊農人家,耕種耙鋤,剩些衣食,也叫作有主兒的錢。

    此外,有等貪官污吏,不顧官聲,不惜民命,腰纏一滿,十萬八萬的飽載而歸;又有等劣幕豪奴;主人賺朝廷的,他便賺主人的,及至主人一敗,他就遠走高飛,卷囊而去;還有等刁民惡棍,結交官府,盤剝鄉愚,仗着銀錢霸道橫行,無惡不作:這等錢都叫作沒主兒錢。

    凡是這等,我都要用他幾文,不但不領他的情,還不愁他不雙手奉送。

    這句話,要說明了,就叫那女強盜了。

    ”公子說:“姑娘言重。

    據這等聽起來,雖那昆侖、古押衙、公孫大娘、紅線女等輩,皆不足道也。

    強盜雲乎哉!強盜雲乎哉!”姑娘忙攔他道:“算了,夠酸的了。

    ” 張金鳳接着問道:“我看姐姐這等細條條的個身子,這等嬌娜娜的個模樣兒,況又是官宦人家的千金,怎生有這一般的本領,倒要請教。

    ”那姑娘道:“這也有個原故。

    我家原是曆代書香,我自幼也曾讀書識字,自從我祖父手裡就了武職,便講究些兵法陣圖,練習各般武備,因此我父親得了家學真傳。

     那時我在旁見了這些東西,便無般的不愛。

    我父親膝下無兒,就把我當個男孩兒教養。

    見我性情和這事相近,閑來也指點我的刀劍槍法;久之就漸漸曉得了些道理。

    及至看了那各種兵書,才知不但技藝可以練得精,就是膂力也可以練得到。

    若論十八般兵器,我都是拿得起來,隻這刀法、槍法、彈弓、射箭、拳腳,卻是老人家口傳心授;又得那位老英雄贈我的這頭驢兒,這驢兒日行五百裡,苟遇着歹人,或者異物怪事,它便咆哮不止,真真是個神物。

    因此任我所為,就把個紅粉的家風,作成個綠林的變相。

    這便是我的來曆。

    我可不是上山學藝,跟着黎山老母學來的。

    ”張金鳳也嫣然一笑;張老夫妻在旁聽了,隻是點頭咂嘴。

    安公子說道:“方才我看那些和尚,都來得不弱;這個頭陀,尤其兇橫異常,怎的姑娘你輕描淡寫的就斷送了他? 今聽如此說來,原來家學淵源,正所謂‘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了。

    ” 十三妹道:“你先慢講這些閑話,如今我的話是說完了,要請教你了。

    你我在悅來店怎的個遇見,怎的個情由,他三位無從曉得,也與他三位無幹,此時不必饒舌。

    隻是我臨别的時節,這等的囑咐你,千萬等我回來,見面再走;你到底不候着我回店,索性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