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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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的;隻是我假使昨日果然死了,在我死這麼一千個,也不過臭一塊地,隻是大爺你前進不能,後退不能,那可怎麼好?如今活過來了,這是老天的慈悲!”那華老頭兒說到這裡,安公子已就是哭得言不得,語不得。

    他又說道:“我的好小爺,你且莫傷心!讓我說話要緊。

    ”便接着說道:“隻是我雖活過來, 要照那店主人說的,二十天後,不能起炕的話,——也是瞎話;大約也得個十天八天,才掙紮得起來。

    倘也要把老爺的這項銀子耽擱了,慢說我就挫骨揚灰,也抵不了這罪過。

    我的爺,你可是出來作甚麼來了!我如今有個主意,這裡過了荏平,從大路上岔道往南二十裡外,有個地方,叫作二十八棵紅柳樹,那裡有我一個妹夫子,這人姓褚,人稱他是褚一官,他是一個保镖的。

    他在那地方鄧家莊,跟着師傅住。

    我這妹妹比我小十來多歲,我爹媽沒了,是我們兩口子,把她養大了的,所以他們待我最好。

    如今他跟着他師傅,弄得家成業就,上年他還寫了書子來,叫我們兩口子,帶了随緣兒,告假出去,脫了這個奴才坯子,他們養我的老。

    我想着受主子恩典,又招呼了你這麼大,撂下走了,天良何在,那還想生發嗎?我可就回複了他們了,說等求着你們的時候,再求你們去。

    這書子我是還求大爺你念給我聽來着麼?如今我求他去,大爺你就照我這話,并現在的原故,結結實實的,替我給他寫一封書子,就說我求他一直的把你送到淮安,老爺自然不虧負他的。

    你可不要轉文兒,那字兒要深了,怕他不懂。

    你把這信寫好了帶上,等我托店家找一個妥當人,明日就同你起身,隻走半站到荏平那座悅來老店落程住下;再給騾夫幾百錢,叫他把這書送到二十八棵紅柳樹,叫褚老一到悅來店來。

    他長個大身量,黃淨子臉兒,兩撇小胡子兒,左手是個六指子。

    倘然他不在家,你這書子裡寫上,就叫我妹妹到店裡來,該當叫甚麼人送了你去,這點事,她也分撥得開。

    我這妹子右耳朵眼兒豁了一個。

    大爺,你可千千萬萬,見了這二個人的面,再商量走的話。

    不然,就在那店裡耽擱一半天,倒使得。

    要緊!要緊!我隻要掙紮得住了,随後就趕了來。

    路上趕是趕不上了,算得辜負了老爺、太太的恩典,苦了你大爺了,隻好等到任上,把這兩條腿,給交老爺吧。

    ” 說着,也就鳴嗚咽咽的哭起來。

    公子擦着眼淚,低頭想了一想說:“有那樣的,就從這裡打發人去約他來,再見見你不更妥當嗎?”華忠說:“我也想到這裡了,一則隔着一百多裡地,騾夫未必肯去;二則如果褚老一不在家,我那妹子,她也跑不出這樣遠來;三則一去一來,又得耽誤工夫,你明日起身,又可多走半站。

    我的爺你依我這話,是萬無一失的。

    ”公子雖是不願意,無如自己要見父母的心急,除了這樣,也再無别法。

     就照着華忠的話,一邊問着。

    替他給那褚一官,寫了一封信。

     寫完,又念給他聽,這才封好,面上寫了褚宅家信,又寫上“内信送至二十八棵紅柳樹,鄧九太爺寶莊,問交舍親褚一官查收”.寫明年月,用了圖書,收好。

    華忠便将店主人請來,和他說找人,送公子到荏平的話。

    那店主人說:“巧了。

    才來了一起子,從張家口販皮貨,往南京去的客人,明日出打這路走。

    那都是有本錢的,同他們走,太保得重了,也不用再找人。

    ”華忠說:“你還是給我們找個人好。

    為的是把這位送到了,我好得個回信兒。

    ”店主人說:“有了,有了!那不值甚麼,回來給他幾個酒錢就完了。

    ”公子見嬷嬷爹一一的布置停當,他才略放下一分心,便拿了五十兩一封銀子出來,給嬷嬷爹盤費養病。

    華忠道:“用不了這些,我留二十兩就夠使的了。

     還有一句囑咐你大爺的話,這項銀子,可關乎着老爺的大事,路上就有護送你的人,可也得加倍小心。

    這一路是賊盜出沒的地方,下了店不妨,那是店家的幹系;走着須要小心!大道正路不妨,十裡一墩,五裡一堡,還有來往的行人;背道須要小心!白日裡不妨,就是有歹人,他也沒有大清白晝下手的;黑夜須要小心!就便下了店,你切記不可胡行亂走。

    這銀子不可露出來,等閑的人也不必叫他進屋門,為的是有一等人,往往的就扮着讨吃的化子,串店的妓女,喬妝打扮的來給強盜作眼 線,看道兒,不可不防。

    ‘一言抄百語’,你逢人隻說三分話,未可全抛一片心。

    切記!切記!”公子聽了,一一的緊記在心。

     一時彼此都覺得心裡有多少話要說要問,隻是說不出。

    主仆二人好生的依依不舍。

     話休絮煩,一宿無話。

    到了五更,華忠便叫了送公子去的店夥來,又張羅公子洗臉吃些東西,又囑咐了兩個騾夫一番,便催着公子,會着那一起客人同走。

    可憐那公子嬌生慣養,家裡父母萬般珍愛,乳母丫鬟多少人圍随,如今落得跟着兩個騾夫戴月披星,沖風冒雨的上路去了。

    這正是:青龍與白虎同行,吉兇事全然未保。

     要知那安公子到了荏平,怎生叫人去尋褚一官,到底來也不來,都在下回書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