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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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裡孝子走風塵一封書義仆托幼主 上回書交代的,是安老爺因本管的河工兩次決口,那河道總督,平日又和他不對,便借此參了一本,革職拿問,帶罪賠修,将安老爺下在山陽縣縣監。

    雖說是安頓在土地祠不緻受苦,那廟裡通共兩間小房子,安老爺住了裡間,外間白日見客,晚間家人們打鋪;旁邊的一間小灰棚,隻可以作作飯菜,煮煮茶水。

    安太太租了幾間飯店,權且安身;幸而是個另院,還分得出個内外。

    隻是那賠修的官項,計需五千餘金,後任工員催逼得又緊,老爺兩袖清風,一時那裡交得上?沒奈何隻得寫了家信,打發梁材進京,将房地田園變賣。

    且喜平日看文章這些學生裡頭,頗有幾個起來的,也隻得分頭寫信,托他們張羅,好拼湊着交這賠項。

    一面就在家信裡谕知公子,無論中與不中,不必出京,且等着此地官項交完,或是開複原官,或是如何,再作道理。

    梁材候老爺的信寫完、封妥,收拾了當,即便起身。

     那老爺、太太,自有一番的囑咐不表。

     列公!你看拿着安老爺這樣一個厚道長者,辛苦半生,好容易中得一個進士,轉弄到這個地步,難道果真是皇天不佑好心人不成?斷無此理!大抵那運氣循還,自有個消長盈虛的定數,就是天也是給氣運使喚着;定數所關,天也無從為力。

    照 這樣講起來,不是好人也不得好報,惡人也不得惡報,天下人都不必苦苦的作好人了?這又不然!在那等傷天害理的,一納頭的作了去,便叫作“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一定無可救藥的了。

    果然有些善根,再知悔過,這人力定可以回天,便叫作“天作孽,猶可違”.何況安老爺這樣位忠厚長者呢!看不得他飛的不高,跌的不重,須知他苦的不盡,甜的不來,這是一。

     再說,安老爺若榜下不用知縣,不得到河工;不到河工,不至于獲罪;不至獲罪,安公子不得上路;安公子不上路,華蒼頭不必随行;華蒼頭不随行,不至途中患病;華蒼頭不患病,安公子不得落難;安公子不落難,好端端家裡坐着,可就成不了這番“英雄兒女”的情節,“天理人情”的說部。

    列公,卻莫怪說書的饒舌!閑話休提。

     卻說那河台,一面委員摘去安老爺的印信,一面拜發折子,由馬上飛遞而來,不過五六天就得面聖。

    當朝聖人愛民如子,一見河水沖決,民田受害,龍顔大怒,便照折一道旨意,将安學海革職拿問,帶罪賠修。

    這個旨意從内閣抄了出來,幾天兒工夫,就上了京報。

    那報房裡,便挨門送看起來。

    安公子雖是閉門讀書,不聞外事,早有那些關切些的親友得了信,遣人前來探聽:也有說自來看看的,也有說打聽任上一向有無家信的,卻都不肯明說。

    這日有向來拜從安老爺看文章的一位梅公子,也是個世家,前來看望。

    見了安公子,便問:“老師這一向有信麼?”安公子說:“便是許久沒接着老人家的谕帖了。

    ”梅公子又問說:“也沒聽見甚麼别的事呀?”安公子見他問得奇怪,連忙答說:“無所聞。

    這話從何而起?”梅公子道:“昨日聽見個朋友講起,說老師在河工上,有個小小的诖誤,卻也不知其詳。

    要是吏部認得人,何不托人打聽打聽,見了原委,就可知道詳細了。

    ”安公子聽說,驚疑不定。

    要着人到烏宅打 聽,偏偏的烏大爺新近得了閣學欽差,浙江查辦事件去了;别處隻怕打聽得不确,轉緻誤事。

    當下那程師爺在座,便說道:“吏部有我個同鄉,正在工司,等我去找他問問,就便托他抄個原奏的底子來看看,就放心了。

    ”說着,連忙起身進城去打聽。

    随後梅公子也就告辭。

    安公子急得熱鍋上螞蟻一般,一夜也不曾好生得睡。

    直到次日晌午,那程師爺才趕回來。

    一見公子,便說:“事體卻不小,幸喜還不礙。

    ”說着,懷裡把那抄來的原奏,掏出來遞給公子閱看。

    隻見上面的出語,寫的是:請旨革職拿問,帶罪賠修,俟該參員呆否能于限内照數賠繳,如式修齊,再行奏聞請旨。

     公子看完,那程師爺又說道:“據部裡說,隻要銀子賠完,工程報竣,還可以送部引見。

    照這案情,大約沒有個不開複的。

     隻不曉得老爺任所,打算得出許多銀子來不能?”公子道:“老人家帶的盤纏就無多,自己又是一文不要的,縱然有幾兩養廉,這幾個月的日用,兩三番的調任,大約也用完了。

    任上一時那裡弄得出五六千銀子來?家中又别無存項。

    偏烏克齋又上了浙江,如果他在家,大約弄個兩三千還容易。

    這便如何是好?” 說着,便急得淚流不止。

    程師爺連忙說:“世兄,你且不要煩惱,等咱們大家慢慢計議出個道理來。

    ”公子說:“我的方寸已亂,斷無道理可計議了。

    ” 那時安老爺留在家中照料家務的,還有個老家人,姓張名叫進寶,原是曆代舊人,年紀有七十餘歲。

    他見公子十分的着急,便同華忠從旁說道:“我的小爺,你别着急!倘然你要急出個好歹來,我們作奴才的可就吃不住了。

    如今有個商量” 因向程師爺說道:“我們小爺本就沒主意,再經了這事,别難為他了。

    倒是程老師爺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