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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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月》:節食自然有食,惜衣一定多衣。

    無穿少吃怨前非,那日悔之晚矣。

      儉乃醫貧妙藥,勤為補拙良劑。

    勸君休要着癡迷,漫把銀錢浪費。

      話說時伯濟在一條闊街上,不知路徑,遇見了一個小和尚,問道:“此間是什麼地方?”那小和尚道:“此間名喚弗着街。

     那邊的空地,就是大排場。

    這寺叫做前世寺。

    ”時伯濟道:“好個前世寺。

    經典上說道,【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

    】動問和尚,你叫什麼法号?”和尚道:“貧僧叫做竭僧,家師叫化僧,我是他後來的徒弟。

    師兄叫做魇僧。

    我們寺中甚是廣大,可要進去随喜随喜。

    ”時伯濟道:“使得。

    ”竭僧道:“請少待。

    待我進去報知師父。

    ”遂進寺裡去了。

    時伯濟回頭看見李信不在弗着街,已經去遠,又恐這前世寺與鬼廟無二,不敢進去,忙跟上李信一路去了。

     卻說竭僧進了寺門,走至佛前殿上,就撞起鐘來。

    果然鐘在寺裡,聲在外面。

    化僧同魇僧在大排場上頑耍,聽得寺内鐘響,忙走進寺來,到佛殿上問道:“你為什麼在此撞鐘?”竭僧道:“我們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

    ”化僧道:“你無端撞鐘,倒底什麼意思?”竭僧道:“你們進來,外面可有一個人麼?”化僧道:“沒有。

    ”竭僧道:“他難道去了?”化僧道:“是那個?”竭僧道:“看他不是我國中人,卻未曾問他的姓名。

    ”師徒正在說話,隻聽得山門外,佛翻搖天,大呼小叫,有一個人在那裡罵人。

    竭僧道:“想是這個人轉來了,待我去看來。

    ”走至山門邊一望,忙進來說道:“不是這個人。

    就是我國中下山路上的這個萬笏在山門前罵人。

    ”化僧道:“我曉得,必然為那金銀錢的事了。

    我們且好言問他;明日去告知錢将軍,等待錢将軍發落他便了。

    ”你道這個萬笏為何平白地在此罵山門。

    原來那日在錢士命家中要尋鵲頭拿了一個金銀錢回轉下山路,在一片賭場上經過,忽然金銀錢飛去,不知去向。

      後來打聽得前世寺化僧在海灘上得了一個金銀錢,想來就是他了。

    又不好向他取讨,隻得在山門前叫罵。

    那時化僧到山門口說道:“萬笏,你為何在此罵人?”萬笏道:“你們欺我,你自己心裡明白。

    ”化僧道:“我們沒有什麼事情幹連着你。

    ” 萬笏道:“你們在海灘上得了金銀錢,為何不通我一個信兒,你可曉得是那一個的?”化僧道:“知道那一個,你若要在此想金銀錢,你不要想錯了念頭。

    我明日同你向錢将軍去講是了。

    ”萬笏道:“我曉得什麼将軍不将軍,隻要還我金銀錢,我也不怕你們不與我。

    我今日再同你講話便了。

    ”一頭說,一頭罵,他便噴噴而去。

    正是:恨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化僧看見萬笏已去,回到寺中,取了海灘上得的這個金銀錢,在手中翻弄。

    頓時虛火直旺,滿身發熱,胸中飽悶,思量要到陷人坑去洗澡,遂帶了金銀錢走出山門,從弗着街過了大排場,直挺挺的要到陷人坑來。

    你道這陷人坑在那裡?原來小人國與大人國交界之處,有一鄉名曰:“溫柔鄉”,同醉鄉、睡鄉接壤。

    鄉中風景甚佳,下丘有一塊三角田,田岸上一團茅草,中間有一間天造地設的平屋。

    兩扇生我門,即是死我戶。

     陷入坑即在此門戶之内。

    其中淺水長流,溫暖異常。

    若有人在内洗澡,沒有一個人不稱快叫絕。

    化僧平日凡遇了火旺的時節,一時奇癢難熬,常要在這坑中洗洗。

    這坑原是開辟以來,天地生成的一個純陰之穴。

    善浴的,可以長生不老,有生生不息之機;不善浴的,往往有溺于此而淹死者。

    那時化僧到了溫柔鄉,也無暇細看鄉中景緻,脫得赤條條,一直進了生我門,鑽入平屋之内,翻身跳在坑中打滾,忽起忽坐,東鑽西撞,那流水淋頭抹腦遍體爽利。

    洗了許久,化僧頓時嘔惡,腹内的惡痰,盡行吐出,覺到通泰無比,滿身也不發熱了,胸中也不飽悶了。

      遂出了生我門,從溫柔鄉經過睡鄉,歇息片時,欲要回轉寺來。

      一路行走,得意洋洋,便口詠一絕,詩曰:單圖嘴面弗圖身,隻重衣衫不重人。

     褲子無裆出我大,皮風騷癢骨頭輕。

     化僧回寺路上,遇了幾點春雪,走至山門口,竭僧看見問道:“師父你頭上白而且濕的是什麼東西?”化僧用手在頭上一摸,說道:“嘎,想是雪了。

    ”一同走進山門,未及到殿,忽然想着道:“我在濕柔鄉一樂,不知不覺一個金銀錢不見了。

      我本意欲要到獨家村,把萬笏罵山門的事,告知錢将軍,順便一路去抄化抄化,未知可尋得金銀錢否?”那時化僧掇轉身來,仍舊出了山門,穿街過巷,一路化去,并沒有一個出頭的人開緣簿的。

    看看到了沒撐浜地方,隻見前面一座高山,後面一個大河,來了一個大肚皮的人,先出頭喜舍。

    你道這個大肚皮的人是誰?他姓邛名詭,表字亦國。

    他就住在這沒撐浜裡。

    前面的是個崆山,後面的是個摸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