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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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般出現廳門之内,卻不見了她心上的玉麟師兄。

     這情形她已自明白了七八分,芳心一陣悲痛欲碎,銀牙咬得“格格”作響,探手入懷,一聲龍吟,“蟬翼劍”已然料出,身形微晃,一式“飛鳥投林”,直向黑衣教主撲去。

     黑衣教主褚呈祥突見公孫姑娘撲來,正中下懷,竟自不戰而退,衣袂飄然間,身形忽杳。

     公孫小倩身形縱飛中,瞥及黑衣教主條然隐沒,料知廳内定有機詐,是以未待嬌軀點地,複又提聚一口真氣,冉冉上升,迫近橫梁,半空裡纖腰一曲,“倒挂金鈎”,兩腳搭于橫梁之上,注下視,廳内空蕩蕩的一無所睹。

     她如此的頭下腳上的打量了一回,卻也看不出有什麼名堂來。

     然而她正拟翻身落地時,忽的毫光乍現,一蓬銀芒迎頭飛來。

     這時,公孫姑娘“六彌神功”已經發出,周身三尺内被一層無形罡氣所籠罩,任何暗器休想傷她半根毫毛。

     是以她對此滿天花雨似的銀芒襲落,根本并未放在心上。

     原來這蓬銀芒,正是隐身暗中的褚呈祥所打出的“針雨”。

    他以為公孫姑娘身懸半空,必然要落地閃避,那麼即使“針雨”不能傷她,亦難逃地下陷阱。

     誰知他這一施襲,反而弄巧成拙,竟将身形暴露。

     就在那蓬“針雨”襲上公孫姑娘時,小妮子非但未如他之所料,反而竟不閃不避,一頭向“針雨”撞來。

     褚呈祥暗中“找死”兩字尚未罵出,一眼瞥見自己以内功打出的那片銀芒,竟然僅著公孫姑娘的沖勢,紛紛降落,蕩然無存。

     他暗道聲“不好”!隐伏的身形暴然跳出。

     忽然眼前一道毫光乍現,冷森森的迎頭蓋頂而來,心中一涼,雙掌齊揮,身形一矮,便向廳房的另一角落躍去。

     饒是他閃避迅疾,頭上的發髻已被公孫姑娘削飛,而且還帶去一小片頭皮。

     公孫姑娘一見褚呈祥逃出一劍之厄,也不禁為這老兒的輕功機智微感愕然;疊又跟蹤撲上。

     這時褚呈祥已中飛發落,滿臉血漬,頭頂上露出一小片不毛之地,其狀,已可以說是夠狼狽,滑稽,難堪了! 身為一教之尊的褚呈祥,平日氣指頤使,号令如山,全數總壇,分壇,上上下下數以千計人手,對其視若神明,而今受此折辱,心中悲痛,憤懑,實無以複加! 可是,倘畢竟不愧是個狡滑之人,即見對手以小小年紀,玩能将其仗以成名的淬毒“針雨” 暗器,毫不費力的破去,自然身懷絕學,已是無疑。

     他心中忖念間,隻見公孫姑娘如影随形而至,乃決心不以力敵,竟又閃身往廳門縱去。

     公孫姑娘殺機滿心頭,豈肯容他逃避?以故,身形未沾地血,複又銜尾跟上。

     這種無須藉物用力的淩虛輕巧,直使褚呈祥瞪目咋舌,由頭頂涼到腳下! 雖則如此,但是他總不肯放棄他足點地面的一線希望。

     于是—— 褚呈祥既不還手,也不往廳外逃逸,一味的和公孫姑娘捉起迷藏來。

     小妮子太以刁鑽之至;見褚呈祥一個勁兒的在廳内遊走,閃避,料知定有鬼計,所以她盡情施展輕功,避免腳踏地面,即是有時單是著地,也都是褚呈祥曾經落腳絲毫不差之處。

     如此一來,褚呈祥鬼計難逞,又不願出手硬拼,最後,隻好采取了三十六計之上——走為良策。

     決心既定,随厲嘯一聲,縱身出廳,躍落院中。

     他也是倒黴之至,兩腳甫停,後面公孫姑娘追來,眼前又遇強敵。

     但見一縷白光,如殒星飄雲,迎頭沖來。

     在此千鈞一發之間,褚呈祥就地一個“懶驢打滾”—— 同時,一聲嗥叫,夾雜著一片裂帛之音響起,碎布片片飄飛,地上鮮血殷然! 褚呈祥總算功力深厚,身負重創,猶能奮起逃逸,被白猿狒狒追纏之下,拼命向議事廳後狂奔而去。

     公孫小倩正欲縱身追趕,蓦地一聲哨音響起,兩邊廂房,門窗大開,萬弩齊發,箭如飛蝗,雨點般射來。

     她對于黑衣教主褚呈祥這種鬼域技倆,既覺好笑,又複可恨! 嬌叱一聲,對那猬集而來弩箭,竟然視若無睹,左手二指微彈,“六彌神功”藉“天星指” 力,迳向弩箭發射之處,逐一點去。

     于是—— 飛蟬箭雨,在其嬌軀四邊二尺外,紛紛震落。

     一股股如絲勁風,向兩廂房每處門窗撞去。

     慘叫疊起,哀嚎一片! 刹時,箭雨驟停,呻吟盈耳! 黑衣教預伏廂房發箭弟子,三十餘人,俱都斷手殘臂,洞胸裂腹,竟無一人完整! 天山絕藝。

     神乎其技! 小妮子出手之間,懲處了這如許人衆,心中雖頗感不忍,無奈身當此境,又将如何? 然而她究竟是空門高人之徒,平日愛神尼沐浴薰陶,滿懷慈悲,而今雙手竟染滿血污,造此無邊殺孽! 尤其兩廂中那斷斷續續,哀叫呻吟之聲,使她愈聽愈感悲怆難受。

     “撲通!” 她面向西天,竟自雙膝跪下,喃喃祝告道:“恩師老人家,請你原諒倩兒吧!情兒已造下了殺孽……” 想起師父,猛然一事湧現腦際:記得有一天師父老人家曾經對她這樣說過:“倩兒,你已經漸漸長大成人,師父由你命相蔔得,你的終身大事,将來是一段煩惱糾纏,須好自為之,不然将遺恨終生……” 這些話,如今又在她耳邊響起,因此,不由聯想到山谷岩洞中那幕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男人啊! 可是那種接觸,太以…… 想到這裡,她又自心跳,臉熱…… “啊!師父之言,果然不假;他身邊不是有位如花似玉的蘇姑娘嗎?顯然他對她已是情有所鐘,那麼……” 小妮子如此的盤算著,似已忘記了此乃何時?何地? 女人,果真都是水做的啊!—— 她,想著……想著……淚流兩頰,竟似斷了線的珍珠!—— 她,已經陷于歇斯底裡之沉思凝念中,戒備盡撤! 徒然—— 廳房上青雕長鳴,小妮子從夢中驚醒。

     她霍地躍起,身後勁風業已襲體,一種武人的本能反應,使她迅疾的往前縱出丈餘。

     身形落地,扭頭看時,暗道一聲“好險!” 但見一男一女,一使金鈎;一使雙環,三件兵刃,正自擊來! 要非青雕示警,公孫小倩及時閃避,怕不已被砸成數段! 兩人悄悄暗算,功敗垂成,不由得将前沖之勢刹住,四隻滿含怨毒的目光,直瞪著對方。

     公孫小倩因曾鬧過黑衣教總壇,對來人自是識得:。

     一個是黑衣教令堂堂主日月飛環何必璋。

     一個是身居黑衣教護法之尊的冷面金鈎沉愫。

     小姑娘面對此兩個屑小行徑的敵人,珠唇微噘,不屑的一笑,道:“你們倆這種下三流行動,算得了什麼人物?哼!要打嘛,怎的不一起上呀!” “嗆郎”一聲,何必璋雙環抖動,大喝道:“臭丫頭!今日定叫你還我個公道來!” 話落,身形擰進,出手就是煞招——“日月交輝”! 冷面金鈎沈愫,緊跟著一招“太公釣魚”,猛撲而上。

     公孫小倩一見來勢威猛絕倫,蟬翼神劍抖得“嗡嗡”龍吟,左手劍訣一領,“六彌神功”貫注劍稍,射出尺餘青芒,腳踏中宮,步洪門,“開天辟地”,“天女散花”,“算指南天”一招三武,一呵而成,天山絕學,委實淩厲非凡! 何必璋雙環飛出,瞥見公孫姑娘長劍之光,泛射尺餘青芒,情知厲害,恐傷兵刃,鐵鍊疾收,硬将雙環拉回。

     可是冷面金鈎因圖報教主知遇之恩,乃系拼命而來,如意金鈎并未撤招,是以“太公釣魚”尚未用滿,便覺手中輕忽,半截金釣已齊于飛去,心中大駭,疊忙躍退五尺。

     這老婆娘既是拼命而來,而今方始交手,兵刃便被對方削斷,這等恥辱,怎能忍受! 本來她就生成的一張從無笑容,冷若寒水的面孔,此刻更是如罩嚴霜,難看已極! 她面部微一抽搐,怒罵道:“小賤人,莫要逞強,老身和你拼了!” 兩腳一踝,半截金鈎,一條身子,直如瘋狗也似,迳向公孫姑娘迎頭撞去。

     小姑娘因适才造下殺孽太多,自不願再行傷人,故而迅急往旁躍出三尺。

     “沈護法便不得!”何必璋話剛出口,奈何遲了。

     隻聽“蓬”的聲響,冷面金鈎沖勢急劇難刹,已頭撞廂房石牆,腦漿迸裂,哼也未哼出,就此了帳,魂靈兒追随西僧鐵臂魔君掌下的龍相神婆去啦! 公孫姑娘睹狀,心下甚為不忍,而何必璋卻于此時,複又狂吼而上。

     她以輕靈身法,繞到何必璋身後,嬌叱道:“嗨!難道說你也不要命了嗎?姑娘并非怕你,實在是不願多造殺孽,請你趕快說出來我師兄那裡去了,姑娘絕不……” 何必璋反身冷哼一聲,打斷她的話道:“倒看不出你這個臭丫頭,還有這麼一點假慈悲之心哩!落!告訴你也無用,那個小白臉已被教主誘落堡下黑水之潭,早已向水龍王駕前報到去了,嘿嘿!舍不得我就打發你一同去吧!” 他連罵帶諷的說完,又欲攻上。

     公孫姑娘一聽,直如雷擊,她這才豁然大悟:褚呈祥何以同她在廳内遊走,原也是想把其誘混陷阱,置之死地! 何必璋這話,因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也造下殺身大禍! 本來小妮子殺機已泯,如今複又重燃,芳心欲碎間,銀牙頓挫,長劍域指,喝道:“老賊! 給我納命來吧!”人劍合一攻上。

     何必璋雙環疾揮複收,然後虛晃一招,拿腿就向後開溜。

     公孫姑娘怒火上升,焉肯讓他逃走,随縱身緊追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一陣狂奔窮追,已越過數座院落,眼看何必璋就要被公孫姑娘追上,他卻狡猶的将前進身形猛然刹住,接著往橫裡跨出丈餘,一頭穿進一所空蕩蕩的大所中。

     公孫姑娘毫不猶豫的也跟蹤躍入,但是何必璋的人影卻晃眼不見。

     小姑娘江湖經驗毫無,焉知“入室莫追”的武林禁忌,心中稍一猶豫,正待退出,猛然“砰”的一聲,大門自閉,後路被封,接著一張巨網,當頭罩下,把她籠個正著! 小姑娘仗著手中一柄削鐵如泥,斷金切玉的蟬翼寶劍,對此不禁啞然失笑! 可是當她揮劍想巨網劈破時,又不禁驚得目瞪口呆! 她這柄斷金切玉的寶刀,此刻,劍鋒觸上那看來細若牛毛的網系,竟然如擊棉絮,毫無反應。

     情急,忙運“六彌神功”,貫注劍身,青光泛射中,連劈數劍,依然未将巨網毀去分毫。

     正在此時,屋角上“嗤”出一陣水冷的笑聲,她停劍斂目,見是何必璋幽靈似的緩緩走來。

     他一臉睡睨,陰鸷,得意之色,兩眼射出奇異的神光,盯得網中焦灼如焚的公孫姑娘,芳心水涼,微微顫栗! 何必璋身形停在巨網之外,半天從口中迸出了幾句話道:“臭丫頭,已成甕中之鳌,還想逞強,徒費心機!乖乖聽命受縛,嘿嘿!念你生得如此俊嫩可人,或能留你一條小命!不然,你且擡頭看看吧!” 公孫小倩如言擡頭望去,不覺又為之愕然! 原來半空裡不知何時已移來一片黑黝黝的沉重鐵闆,鐵闆的下面排著密密麻麻一層鋼釘,恰好籠罩著整個巨網。

     何必璋又陰側測的冷哼道:“隻要我把機扭一按,嘿嘿!丫頭,你就是有通天本領也難逃這萬釘鑽身,乖乖的把劍丢下,走過來由我給你點上暈穴,嘻嘻!我說過,對你絕對網開一面,你可想想看吧!” 公孫姑娘暗自咕啜道:設若任他處置,其後果必不堪想像,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先把他殺掉,然後冉設法脫身。

     她忖念既定,随将“蟬翼劍”往地上一丢,輕移蓮步,向網邊緩緩走近,莫可奈何的唉歎道:“事已至此,那就隻好由你吧!” 說著,對何必璋瞧了哀怨的一眼,便閉目以待。

     何必璋想不到小妮子竟能如此聽話,心中竊喜,趨前兩步,朗指如戟,疾然點去。

     突的一聲慘嚎,何必璋點出的一條右臂,竟自齊肩斷掉,血箭噴射中,身軀搖晃,疾向牆壁撲去。

     隻聽又是一聲慘嚎,何必璋由背後到胸前,被公孫姑娘彈出的“六彌神功”穿過,身軀倒在血泊中,一命嗚呼! 可是就在何必璋向牆壁撲去時,僅餘的一隻左臂卻也拂中了機扭,軋軋聲響中,公孫姑娘頭上沉重鐵闆已急劇下降! 小妮子勿忙中掇劍在手,“六彌神功”遍布全身,貫注劍鋒,青芒乍現,嬌軀微縱,長劍對準鐵闆中央劃了個圓圈,然後一撥一撩,那急劇下壓鐵闆,竟被她從中劃出個客人鑽出的小洞,掉下的鐵闆向旁邊落去。

     千鈞一發之間,她雙臂貼軀下垂,把頭對準鐵闆孔洞,往上鑽去。

     “轟曬”巨響,那片沉重鐵闆著地,公孫小倩雖然嬌軀及時鑽出,可是卻依然被裹在那寶劍劈之不斷的絲網之中。

     這時,她直似一條鳗魚,被絲網緊緊纏住,既不能上,也不能下。

    落網之魚,難受極了! 她略一定神,細看這絲網,條然大悟:原來這張巨稱,乃是以一種天蠶之絲所結成。

     這種天蠶正産自天山,她自然識出,而也深知這蠶絲堅韌無比,任何寶刀難以削斷,惟有用火燃燒,才能把它毀去。

     可是她身邊既無火種,更待如何? 置身此境,簡直要她欲哭無淚,縱然滿懷絕學,卻也一籌莫展! 她思索了半天,終于想出一策,暗道:我何不試試看?随低頭凝視腳下,見系石闆鋪成之地面,芳心竊喜。

     為了增大身體活動面積,她以寶劍又将鐵闆劃開一塊,然後再向石闆著手。

     好在地下石闆僅有半尺許厚,一刹間使破開了一個洞口,她将碎石挖出,下面赫然又是一層鐵闆! 地下既為鐵闆所蓋,不想可知,必然又是一座秘密機關。

    于是她迅速的把鐵闆用劍劃了個圓圈,咚的聲響,鐵闆下落著地,現出個洞口。

     她微作猶豫,便探頭凝目下視,不由心中一陣狂喜! 原來鐵闆下面,竟是一條不太深的地下夾道。

     小妮子運起“六彌神功”護佐全身,一躍而下。

     她腳著實地,流目四顧,發現夾道雖然有些黑暗,卻是十分幹燥,顯然有人時常走動,随沿著逐漸高起的一個方向,留神戒備之下,悄悄前行。

     大約走了十幾丈遠,轉過一所拐角,面前豁然大朗,夾道兩旁,松油火把照得如同白晝,可是卻未發現任何敵蹤。

     公孫姑娘正自詫異間,突聞腳步聲晌,由遠而近,她趕緊隐身暗影下,摒息靜聽。

     不一會工夫,隻見兩名黑衣大漢,從夾道中并肩走來,且邊走邊談著話。

     公孫姑娘見這兩名大漢已走近三丈之外,靈機一動,倏然躍出,以隔六點空之法,出手制住了一人,另一名大漢,“啊”聲未從叫出,眼前寒光乍現,一柄明晃晃的長劍,正抵在胸前,直吓得他張口結舌,渾身哆嗦不止。

     公孫小倩對這人喝道:“快說,你們兩個是幹啥來的?” 那名被長劍抵胸的大漢,給結巴巴的道:“姑……姑娘,我說,我……我們是……是令堂……堂主屬下,奉教主之……之命,來這裡查……查看的……” “你們教主現在那裡?” 公孫姑娘劍光又往前一挺,道:“快說,姑娘絕不難為你!” 那大漢身軀微仰,悚栗而道:“我……我不知……知道……” 公孫姑娘心知不給他些苦頭吃吃,他是不會說出的。

    随将手中劍柄略微轉動,隻聽一聲裂帛,大漢的衣服已被洞穿,劍光入肉分餘,鮮血流出! 那大漢額頭黃豆般的汗珠,沿頰而下,哀告道:“我……我說,我們教主在……在他的卧室裡!” “好吧!那就請你帶路出去。

    ” 公孫姑娘把劍抽回,又道:“你可不要想逃呀,不然嘛,哼!” “小的絕不敢逃,請姑娘跟我來吧。

    ” 大漢說罷,轉身頭前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