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伊人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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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青布包頭,面垂黑紗,一身密扣勁裝,仗劍而立,英挺酒脫已極! 這些話發來一大堆,實際上隻不過是眨眼間事,那人的改裝換面之怪神速手法,竟連徐玉麟也未看清,是以在他聽到怪人發話之後,微微一征,不由暗自說道:幸虧臨事鎮靜,否則,見怪驚惶,我白衣秀士的英名,豈不在此掃地! 他自語至此,随又對-面人略一打量,隻見他那柄尚未入鞘的長劍,雖在夜色中,仍然青芒耀目,心下一震,“九龍劍”三字,幾乎叫出聲來! 勁裝-面人似已看出徐玉麟的心事,一陣哈哈長笑之後,道:“閣下對我的行動甚為奇怪,是嗎?” 徐玉麟抱拳一笑,道:“如非兄弟眼拙,兄弟當是日前在徂徕山………”- 面人忽然打斷徐玉麟的話頭道:“不錯,我正是在徂徕山與黑衣教主打鬥之人,哈哈!閣下一掌之債,今日總算讨回了!” “兄台如無事相教,兄弟要走啦!”徐玉麟話落,雙拳一抱,大步往前邁去- 面人疾然一躍,攔住玉麟去路,道:“閣下,且請留步!” 徐玉麟見這-面人既不肯以真像相見,複又攔阻其去路,不由勃然愠怒,道:“兄台意欲何為?” “閣下講稍安勿燥,且随我來………”-面人略微一頓,繼道:“閣下所要尋找之人,時下已在一所極為安全去處,但請放心。

    ” “她在那裡?” “跟我來便知。

    ” 徐玉麟因急欲獲知蘇玉嬌的下落,也不多加思索,便道:“那就煩勞兄台帶路吧!”心裡卻在暗自忖度:諒你也不至于把我怎樣?- 面人前頭帶路,健步如飛,徐玉麟因心中煩悶,也未再出言相間,便率領白猿緊緊跟進。

     越過一道清澈的小溪,緊貼山壁前行,-面人的步子更加快了,徐玉麟心中雖然很悶,但是又不便于發問,隻好和他保持一段相當距離,留意四周景物,戒備而行。

     大約走了一盞熱茶的時間,-面人忽的停步不前,返身對徐玉麟笑道:“我們已經到啦,不過閣下必須在後面步步跟我前進,不然………”他略微一頓,用手指一揖面前,又道:“你看這些雜亂無章的怪石,如果一步走錯了,我們便要分散啦!” 徐玉麟順著-面人的手指處望去,但見呈現于面前的是一片嶙岫的怪石,那些怪石,初看之下,确是雜亂無章,但細察之,則系按九宮五行方位排列,他對于奇門八卦,以及各種陣勢,原就有些基礎,此刻,雖然一眼瞧不出這些怪石布置得是一種什麼陣法,然而他想如果有充足的時間,觀察研究一番,當不會為此難住。

     可是此際他急需想要知道蘇玉嬌的下落,雖然明知-面人也許有意相試,但他不願為此多誤時間。

    以故,他略一打量,便道:“石樣子這些亂石,倒有些像座什麼陣勢?兄台請帶路吧,兄弟決遵所囑。

    ”- 面人“哼”了一聲,也不多言,便大步向亂石走去! 徐玉麟暗自忖道:我如不進入此陣,必被他笑我膽小如鼠,毫無英雄氣概,哼!你就是刀山劍林,我也要闖一闖。

    随也昂然邁步跟入石陣。

     那白猿狒狒,随在徐玉麟身後,也躍了進來。

     他進入石陣,行不多遠,-面人忽的蹤影不見! 他停步一征,倏然面前幻象頓生;那裡有什麼怪石,隻見千百個滿臉凄容的蘇玉嬌,向他四面八方攏來,不由欣喜若狂,大喊一聲:“蘇姐姐!”雙臂一張,便向一個最近的撲去! “啊呀!”徐玉麟驚呼出聲,兩臂微感酸麻! 原來他情急之下,用力過猛,竟被一塊嵯峨怪石反震;也幸虧這一震痛,才把他從幻覺中驚醒過來,不禁大駭! 徐玉麟驚駭中暗自說道:想不到這所石陣,竟有如此的厲害!随疊忙收斂心神,運起“般若禅功”,頓時靈台清明,心胸澄澈,睜目一看,周遭亂石羅列,那裡還有什麼蘇玉嬌的芳蹤! 他方欲邁步前行,突然-面人在一塊岩石之傍出現,對他一招呼,說道:“閣下向這邊來吧,家師所布此陣,數十年來,倘無一人能夠自行出入哩!”言下似甚為自得。

     徐玉麟情知适才他忽的遁隐身形,乃是故意相試,心中雖是老大不滿,但在此時此地,卻不便發作,隻好忍下滿腹悶氣,勉強笑道:“令師此陣,如非在下眼拙,當是‘九宮陣法’之倒轉,然後再布以疑陣相輔,以亂人之眼目,今日要非……”認至此,倏然而止- 面人微微一震,未再答言,雖瞧不見他面部表情,可是徐玉麟何等機敏,已知自己所言不謬,一語中的。

    于是緊随其後,轉彎抹角,往前走去。

     又走了片刻工夫,-面人在一處虬松遮掩的山壁下,忽的停步不前,隻見他順手撿起一隻鵝卵小石,向山壁的一個小窟薩中投去。

     徐玉麟對-面人的舉動,方自錯愕間,但聽一陣軋軋聲響,山壁上忽的裂開一所石門,人影閃處,躍出一個面目清秀,道裝打扮的幼童。

     這幼童看來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卻是一派老氣橫秋,向玉麟略一打量,便轉身對-面人道:“師弟所帶之人,就是白猿秀士嗎?”- 面人對這道裝幼童,似是甚為尊敬,恭謹的答道:“是的,師兄,不知師父可有什麼吩咐嗎?” 那道裝幼童并不答覆-面人的詢問,僅是把手一擡,語音冰冷的道:“那你帶他進去吧!” 說時,身形向石陣中一縱而杳,輕功之隹,似不在-面人之下。

     徐玉麟口雖不言,心裡可是甚覺奇怪,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童,怎會是-面人的師兄?固然看不見-面人的臉孔,但從他的體形上看,至少也是個廿左右之人。

     更便徐玉麟感到奇怪的,那道童竟然知道他是誰,這一切似乎都是預有安排,他們是敵?是友? 他正自陷于沉思間,突聽-面人道聲:“閣下請吧!” 徐玉麟輕“啊”一聲,便跟随-面人向石洞中大步邁去。

    行不幾步,忽聽洞外雁鳴之聲,微作遲疑,蓦見那個道裝幼童,身如飛燕,一掠而回! 這道童的身份與行動,引起了徐玉麟的好奇之心,但是人家既不願和他說話,自己也不好涎著臉向人攀談。

     石洞甚為寬敞,似也極是幽深,走了二三十丈遠,又走進另一道石門,始才發現兩旁有數座清靜的石室,因石壁上燃著巨燭,洞内輝煌,如同白晝。

     玉麟被-面人引導至一間石室,一陣菜肴香味撲鼻,擡眼但見石室當中,早已放好了一某熱氣騰騰的酒飯,他本來一天已未進飲食,早就饑餓難耐,不過全憑深厚的内功,以及精神力量在支持著他,此刻,忽開飯香酒濃,怎不便他垂涎欲滴?- 面人以已料到徐玉麟此刻的況味,故而疊忙把他讓上客位,自己則在一傍陪坐,并說道:“閣下請先進些飲食,少時師兄使到。

    ”說畢,竟給玉麟斟了一大杯酒,然後,自己也斟滿一杯,又道:“我本來已用過酒飯,但因按照我們江湖規矩,隻好再陪閣下一杯了。

    ”随首先一飲而盡。

     玉麟起身謝道:“在下與兄台萍水相逢,蒙受如此優遇,誠便在下感激不盡。

    ”竟也橋面前之酒,一口喝下- 面人笑道:“好說,好說,這一切都是家師旨意,我不過是遵命行事而已。

    ”言下竟一改先前冷傲之态。

     徐玉麟實在餓極,于是也不再客氣,竟自狠吞虎咽的吃喝起來。

     片刻工夫,他剛剛飽餐完畢,但見先前那個道裝打扮的幼童,皆插長劍,閃身入室- 面人恭謹的起身讓道:“師兄請坐。

    ” 玉麟随也欠身抱拳道:“在下徐玉麟打擾之處,就此謝啦——” 那道裝幼童竟未待他把話說完,将手一擺,搶著道:“閣下既已飯畢,時間無多,那就請随老朽上道吧!” 嘿!好大的口氣,一個十三四歲的幼童,竟然自稱起老朽來!而且一身道裝,分明是個三清弟子,卻又為何不呼道号?這簡直是透著天大的奇怪! 玉麟愕然而道:“道………道………”他道了半天,竟自不知如何說好? 道童見他那副窘态,不禁笑道:“你不要道啦,老朽也不是三清門下人,早年江湖士都喊老朽為‘神劍北童’,其實老朽的姓名是上童下真,随便你叫好啦。

    ”又是一口一個老朽。

     玉麟一聽道童自稱是“神劍北童”,不由暗自驚道:聽說此人不是早在十年前失蹤了嗎?怎的他竟未死,而且看來越老越年輕……神劍北童一見玉麟沉思不語,竟哈哈笑道:“你覺得老朽至今未死,甚為奇怪吧?” 徐玉麟心事被他一語點破,不禁面孔泛紅,但他乃是個誠實少年,自不願以謊語欺人,隻好轉變話題問道:“不知童老前輩要在下到何處去?蘇姑娘是否在此?” 神劍北童面色一凝,慨歎道:“這些事情,說來雖是話長,不過老朽可以簡略的告訴你:由于你所宣布的明年三月三日泰山大會天下群雄之事,乃系關乎著武林三寶之一的紫玉狸,是以消息已轟動江湖,引起了已經隐迹多年的幾個魔頭的注意,而且他們不知如何探悉得你所有之紫玉狸乃系赝品,真正的太乙門世傳之寶的紫玉狸,仍在太乙門的古墓之中………”他略微一頓,繼續又道:“這些魔頭們,現已暗地進行,彼此聯成一氣,他們要在最近期間,首先發動,向太乙門的古墓中搜奪紫玉狸,你或不知那玉狸更關系著一宗武林秘密,倘若玉狸一旦落于他們之手,則今後江湖中必然造成一場血雨腥風,彌天浩劫!因此,家師得此訊息之後,乃命神雁分别傳訛令師,以及南叟、北僧、西尼諸位高人,如期至此,共商應付大計……”認至此,順手一指,猶自在一邊垂手肅立的-面人,又道:“這位便是老朽師弟,人稱做‘三寸劍’的歐陽青,家師命我們兩人陪你先返徂依山,預行籌備明年三月泰山之會,并順道通知太乙門現任掌門入唐松年,要他加意防範,按照其對你所說之原定計劃行事,至于那位蘇姑娘,因與家師有緣,已被收作記名弟子,但請放心,一待明年三月,必然和你相會就是………” 神劍北童略微沉思,接道:“老朽話至此處,想來你當可明白家師為誰?更可以安心上路? 徐玉麟聽罷神劍北童的一席話,對蘇玉嬌的安危,總算是放下了心,而且為她暗自慶幸,得獲奇人青睐,收為門下,這封她自然是獲益匪鮮。

    他微作沉吟,問道:“不知令師‘北雁老人’現在何處?” “家師時下正在此山之最高峰上,傳授蘇姑娘一種神奇武功,适才命惟傳訊,恕不能接見閣下,但家師對閣下卻甚為關懷,老朽就此轉告。

    ” 玉麟承謝道:“在下一個後生晚輩,蒙令師如此垂注,實感榮幸之至!” 神劍北童哈哈笑道:“那裡,那裡,都是自家人,這自是家師對閣下應有的照顧,家師與令師上清真人老前輩,以及太乙門八代掌門唐松年,均為好友,否則,他老人家也不會在隐迹多年之後,再出來過問武林中事。

    ” 兩人對話至此,似已再無話可說,于是神劍北童對玉麟和三寸劍歐陽青把手一擺,道:“我們走吧!” 于是徐玉麟帶著白猿狒狒,跟随神劍北童與歐陽青離開了這所石洞,向谷外行去…… ※※※※※※ 初冬之夜,已是風寒露冷。

     星月皎潔之下,突的從這座青山的峽口中,飛躍出兩黑兩白的四條影子,眨眼工夫,這四條疾如流星趕月似的影子,已飛馳在一條東西的官道上。

     這條官道,正是由栖霞通往魯中的要道,不要說那四條寅夜趕裡的身影,也正是前往太乙門古墓的白猿秀士徐玉麟,神劍北童童真,三寸劍歐陽青,以及靈猿狒狒。

     原來徐玉麟為追尋蘇玉嬌的芳蹤,被白駒引尋至那座青山,正是一位前輩奇士——北雁老人隐迹之所——栖霞境内的鋸齒山,深谷名為“落魂峽”,洞為“古月”,峰為“雁蕩”,是座名符其實的峻山。

     他們的武功均屬一流,一縱都是十丈左右,趕幾百裡路程,自是不難,天還未亮,已距離太乙門的古墓不遠。

     徐玉麟自從由秦大川,楊金萍兩人口中,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始才明白太乙門古墓中的第十二具人魈,原來就是他的父親,也是他記名太乙門弟子的師承,這些事情說來似乎是冥冥中預有安排,并非完全是一種巧合。

     此際,他忽然想起父親那修偉的身軀,英俊酒脫的儀表,仗劍列式的雄姿,記憶中宛若生人,然而實際上卻是人鬼殊絕,幽冥永隔了! 要非他父親是太乙門中弟子,此刻,恐早已氣變黃土肉作泥了,就是查明了身世,那裡能以得睹生父英姿? 可是,如今雖已查明了身世,出道後的第一件大事,總算完成,從今以後,有了自己的真名實姓,在江湖上走動,被人問起時,無須尴尬得不知所答。

    但足殺害他父母那禽獸不如的叔叔——徐世璋,以及心黑手辣屠滅他滿門家人的褚呈祥,這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時下猶不知是生是死!身在何處? 太乙門的式微,自己的血海深仇,上清真人苦心孤詣培育之寄望………這些重任,都全數落在他的仔肩,而放眼當今江湖,魔蹤出現,波谲雲詭,兇惡險詐,比比皆然,僅以他一個後生之輩,就能夠去完成這多重任嗎?……… 徐玉麟行想至此,頓覺自己是如此的孤單!凄涼、悲怆,溢于心胸,不禁微哨一聲,暗自滴落了兩點眼淚! 他這種不自覺的唏噓太息,驚動了和他并肩而行的三才劍歐陽青,隻見他蒙面黑紗拂動,邊行邊道:“閣下之事,有了這多前輩高人出而相助,就足天大的事,又有什麼了不起。

    還用著如此的唉聲歎氣啦!………”他略微停頓,若有所思的又道:“唔!是啦!敢情閣下是為了沒有見著那位蘇姑娘而不開心嗎!唉!這也難怪,那位蘇姑娘的确是國色天香,絕世佳人………”說至此,戛然而止,似是亦有什麼難言之隐,但因他面罩黑紗,玉麟自是無法窺見其表情。

     玉麟情知歐陽青已完全誤解了他的心思,可是此際又不便分解,隻好對他凄然一笑,即急急往前躍去。

     那知這三寸劍歐陽青一見徐玉麟未答其言,竟自急奔起來,随也猛吸一口真氣,腳下加緊,幾個縱躍又追了上去,複同玉麟并肩而馳,并搭讪道:“閣下對蘇姑娘确是一片深情哩!” 徐玉麟聽他忽然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心中甚感不耐,但因彼系奉師命,前來相助于己,爾後藉力之處自多,當然不願給他難堪,以故笑道:“我們已經快到那古墓啦,這些兒女私情,還是讓在下以後再和歐陽兄談吧!” 歐陽青歎息一聲,道:“以後再談也好!” 徐玉麟雖對歐陽青的舉動有些奇怪,但他乃是個性情耿直,心地樸厚之人,固中原因,自是未去加以推敲。

     神劍北童童真,原是奔馳在徐玉麟與歐陽青前面,相距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