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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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興奮起來了。

    回家幾個月來,先是秋收,接着秋播,秋收秋播的大忙季節一過,他就扛着羅網紮進沙灘上來了,連籃球摸都沒有摸過。

    曹村的那一副籃球架,早已倒掉了,鄉民在球場上種下了不怕豬拱雞刨的芥菜兒。

    鄉村裡的小夥子,都忙着弄着自己的營生,沒有人對籃球感興趣了。

    他沒有夥伴,沒有知音,誰現在舍得把大好時機消磨在籃球場上呢!現在,他遇到了陌生的司機,單是他喜歡看球賽這一點興趣,就使潤生感到親近起來了。

    他和他有共同的興趣,有共同的語言。

    他說,“鄉下的學校,隻重視籃球……” “你看過亞太區足球分組賽了嗎?”年輕司機問,又帶着深重的懊喪的口氣說,“國家隊輸得多窩囊啊!” “技術差勁。

    ”潤生也表示惋惜,“那沒辦法。

    當然,有時候也憑運氣……” “希望渺茫喲!”年輕司機苦笑着,“中國的足球,跟中國的工業一樣落後;要跟世界列強争雄,看本世紀末吧!等我兒子一輩人……” “沖出亞洲,時日不會太久。

    ”潤生點點頭,表示同意司機的估計,“要跟歐美強隊争雄,真是要等下一代人,球場待有明星出世……” “我把我兒子一定要培養成一名球星!”年輕司機得意地笑着,“三歲了,我什麼玩具也不給他玩,隻給他玩小皮球,每天下班,我教他練球,南美國家從六七歲開始訓練兒童,我從兒子會跑就開始……” 看來司機不像開玩笑,狠着勁兒說得很認真,潤生倒是動了情,附和說:“十億大國,足球輸給泰國,真是叫人憋氣……” 老點兒的師傅吃完餅子,不屑地嘬嘬嘴,嘲笑說:“瞧瞧他倆,倒是說得投機。

    操那些閑心做啥?什麼足球,輸了赢了,管屁用!” “你隻要能塞飽油餅就滿意了!”年輕司機不恭地說,也是嘲笑的口氣。

    他回過頭,搖搖手,對潤生說,“咱們和這些老皮,沒有共同語言……” 潤生很有節制地笑笑,不介入他們兩位司機之間的争議。

     “交個朋友吧!”年輕司機站起來,很義氣地伸出手,“你撈石頭吧,我包了!你撈多少,我拉多少。

    不說别的,單是為了足球……” 潤生握着年輕司機的手,高興地點點頭。

     兩輛汽車嗚嗚吼着,開出沙灘,拐上河岸了,河灘的臨時車道上空,卷起濃厚的黃塵。

     “你交了個好朋友,潤娃。

    ”長才大叔高興地說,“人家有這樣朋友,那樣朋友,你呀可是個球朋友……哈!不管咋樣,交這個朋友好得很!咱們的石頭不愁賣了……” 潤生也笑着,沒有料到因為對球類活動的愛好,交上了有利于賣石頭的朋友,真是不期而遇的事。

    運氣不錯!他的心裡這樣想,真是運氣不錯哩!剛剛十八歲,一個可愛的姑娘在他連想也沒敢想過的情景下,猛然親了他一次,鐘情地給他唱“九九豔陽天……”這個年輕的司機頭一次和他結識,既沒吃他的燙面油旋餅子,也沒抽他一支煙,卻要包銷他的石頭,運氣還不好嗎?生活裡處處都向他微笑,十八歲的哥哥心裡美滋滋兒的,瞧着長才大叔憨憨地笑着。

     “抽煙!”長才大叔大聲豪氣地往潤生手裡塞煙,同時裝起旱煙袋,笨拙地把一支帶濾嘴的香煙叼在寬厚的嘴唇上,“不抽,怕啥?” 潤生笑着搖搖頭。

    他沒有接受煙熏火烤的那種刺激的要求,辣刺刺的煙味使嗓子眼異常難受。

    他瞧着長才大叔的臉,那臉上布滿一條條又粗又深的皺紋,這些皺紋裡,以往總是蘊藏着焦急和愁苦,使人一看便可看出他的家境的緊迫和拮據,人都說這是副苦命相。

    是的,困苦的憂愁在這張臉上表現得十分顯露。

     現在,長才大叔臉上的每一條粗的或淺的,橫的或縱的皺褶裡,都溢出歡悅的浪花來了。

    同樣,心裡的歡樂表現在這張臉上的時候,也是十分顯露的。

    他不會像有些城府很深的莊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