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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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窄窄的一道清流,嘩嘩嘩地淌着,水聲像金鍊條發出的脆響。

     他脫掉鞋,把藍色的運動褲往上拉一拉,褲腳的松緊帶兒就卡在膝蓋上頭。

    河水很淺,他拎起鞋就下了水,清涼的流水,嗖嗖嗖地從腳面上流過去。

    他走過幾步,沒有聽見她下水的聲響,就轉過身,發現她仍然站在岸邊。

     “水淺得很,過呀,沒事兒!” 她站在水邊,歪一下頭,沒有吭聲。

     “你在籃球場上拼得多兇呀!這點點水,倒怕咧!過吧,沒一點危險……” 她又歪一下頭,仍然沒有吭聲。

     “咋回事呀?”他無可奈何地朝南岸折轉回去,“你家也住在河邊上嘛!河邊的娃娃誰沒耍過水……”他不在意地嘟囔着,走到她跟前,“你倒怕水。

    ” “我……不能……”她勾下頭,羞怯地吱唔着,“……不能……下水。

    ” 他不懂,她怎麼不能下水呢?又沒有病嘛!他又不好意思細問,卻又作難地說:“那咋辦?夏天,木闆橋早拆掉了。

    ” “你……”她微微揚起頭,不好意思地說,“你不會背我過河嗎?” “那……”他口吃了,臉上先熱了,他可從來沒有背着一個大姑娘過過河,遲疑間,他忽然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河邊上的莊稼人,男人背女人過河,是平平常常的事情。

    他給自己鼓勁,從不必要的拘謹裡解脫出來,做出随随便便的樣子,蹲下身來了。

     她哈哈笑着,伏到他的背上。

    真好!她笑得恰到好處,天真的純潔的笑聲,不僅解除了她自己的窘态,也使他頓然覺得舒展自如了。

    他站起來,她可真輕,幾乎感覺不到什麼負載的份量。

     她的手輕輕地扶着他的肩膀。

    他的雙手背向身後,掬着她的兩隻膝蓋,走到水裡了,她仍然開心地在他背上嘎嘎嘎地笑着。

     “你的肩膀多寬呀!” “男子娃嘛,都是粗胳膊壯腿……” 走到河心了,水沒過他的膝蓋,嘩嘩嘩響着。

    她的兩隻手從他的肩頭上伸過來,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當是她害怕了,給她壯膽說:“甭怕,深水槽隻有三五步,馬上就過去了……” 她的嘴巴卻湊到他的耳邊:“你真傻,還要問人家為啥不能下水……” “我……沒有問。

    ”他分辯說。

     “問來……”她撒嬌地說。

     “沒……”他還沒有說完,她卻把頭伸過來,猛然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他的心怦地一跳,眼花了,雙手松開了。

    糟了!撲通一聲,她從他的後背上跌落下來,落到水裡了。

    他愣愣地站在水中,不知該怎麼辦。

     她嘎嘎嘎笑着,揚着甩着手臂,從河水裡跳過去,站在岸邊,笑得前俯後仰。

     他從河裡走上岸,為難地說:“怎麼辦?你的衣服弄濕了。

    ” “你走吧!在河堤上等我。

    ”她認真地說,“一直朝前走,不準回頭。

    ” 他老老實實朝前走,沒有回頭,脖子連擰歪一下都沒有。

    走上河堤,在楊柳林帶裡坐下,他看見她蹦着跳着從沙灘上跑過來,走上堤岸,在他旁邊的沙堤上坐下來,早已換上一條幹淨的運動褲了。

     他的心在胸膛裡按捺不住了,平生第一次想伸開手臂,擁抱身旁的姑娘。

     “好呀潤生!不背人家你就說不背,為啥把人扔到河裡?”她故做生氣地噘着嘴。

     “不是你在我臉上……”他鼓起勇氣,終于還是沒有說清楚,“倒怪我!” “那是……不小心碰的!”她低下頭,羞怯地說,“真的……不小心……” “那我也……碰你一下!”他無法抑制心裡湧起的強大沖動,伸開手臂,猛然把她摟到懷裡。

     她蹦起來,嘎嘎嘎笑着,站在河堤上,向他招手。

     他三步兩步跷過去,站在她的跟前。

     “坐下。

    ”她按着他的肩膀,“咱們說說話兒。

    月亮多好!” “我不想說話……”他坐下來了。

     “那……我給你唱歌。

    ”她說。

     他輕輕地點點頭,把一隻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沒有動。

     她凝視着星光閃爍的河水,輕輕唱起來: 九九那個豔陽天, 十八歲的哥哥坐在小河邊。

     他不敢再魯莽了,把一隻手臂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

    夜風輕柔,歌聲婉轉。

    李谷一相形見绌了,從來沒有什麼人的歌聲能這樣一絲不露地溶彙進他的胸膛,他的心,他渾身的血液;什麼流行的輕音樂,什麼校園歌曲,也都相形見绌而銷聲匿迹了。

    整個世界就隻蕩漾着這樣一曲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