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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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方向的沉沉暗影之中,響起一聲懾人心魂的慘厲怪啼! 獨孤策出于不意,真被吓了一跳,蹙眉問道:“南宮前輩,這是什麼聲音?” 南宮珏話音突變得悲涼低沉地,緩緩答道:“這就是使老弟聞香中毒,并在這古洞以内,伴我多年的那條奇毒壁龍!” 獨孤策繼續問道:“它為何平白無故地,如此慘啼?” 南宮珏悲聲答道:“這條奇毒壁龍,業已被我用絕脈手法殺死,老弟剛才所聞,是它最後啼聲!” 獨孤策頗覺疑惑地問道:“南宮前輩,這條奇毒壁龍,既然伴你多年,你又為何要用絕脈手法,把它殺死?” 南宮珏苦笑道:“這條壁龍,雖然與我友善,但其毒委實太重,我如今既已不再與它為伴,隻好忍心殺死,免得贻害世人!” 獨孤策聞言笑道:“南宮前輩為何不再與它為伴?是想重出江湖,不複隐居古洞了麼?” 南宮珏歎道:“獨孤老弟,你猜錯了,我是已無生趣,即将離開這塵寰濁世!” 獨孤策驚道:。

    “南宮前輩,你千萬不能有這種念頭……” 話猶未了,南宮珏便苦笑說道:“獨孤老弟,你弄錯了,我不是動念自盡,而是天年已絕!” 獨孤策皺眉說道:“南宮前輩不要騙我。

    人怎能自知生死?” 南宮珏歎道:“我殘病已久,生趣早絕,隻有向‘雙環怪叟’查天竟報仇的一點意念,尚難淡卻!如今既聽老弟講了那段差強人意的故事,心中惬然,此身遂飄飄忽忽地,恍欲羽化,這難道還不是快死了麼?” 獨孤策笑道:“老前輩功參造化,定然壽與天齊,怎會……” 話猶未了,便聽得“半奇老人”南宮珏在暗影之中,籲了一口長氣,失笑說道:“獨孤老弟,想不到生趣一絕,死神立臨,我自知我不會再活到一盞熱茶的時分以上!” 獨孤策聞言凄然,欲慰無語。

     南宮珏語音十分安詳地,繼續笑道:“老弟不要為我悲傷,生死輪回,誰也無法避免! 何況我既蒙老弟告以雙環怪叟查天競,是被我‘南宮珏’三字吓死的故事之後,業已心安理得,可以含笑而逝。

    但在我撒手塵寰以前,尚有兩樁心願,想請老弟玉成到底!” 獨孤策黯然答道:“南宮前輩請講,獨孤策不辭赴湯蹈火,亦必遵命。

    ” 南宮珏笑道:“我那裡會要老弟赴湯蹈火?這兩件事兒均極為容易。

    ” 獨孤策從南宮珏語音之中,聽出他真元極弱,知道這位前輩武林奇客,确實即将油盡燈幹,不禁自然而然地,心頭微酸,雙目濕潤。

     甫宮珏略為歇氣以後,又複說道:“南宮珏昔年行走江湖,除了聰明智計之外,便以風神容貌自負,故而決不願再以如今這副殘廢老醜的形容見人!請老弟等我死後,不必點燈相視,使我在九泉生慚,隻望以石封洞,便感大德!” 獨孤策暗想從來雖有“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許人間見白頭”之語,卻想不到南宮珏竟也對他自己的昔日風神,珍惜到如此地步?可見這位前輩以“奇”名世,确系名副其實。

     南宮珏因未曾聽得獨孤策答話,遂苦笑問道:“獨孤老弟怎不答話?莫非你對我這第一樁要求,便不肯應允麼?” 獨孤策慌忙答道:“晚輩敬如尊命!” 南宮珏聞言好似異常安慰地,微歎一聲說道:“第二件事,就是我因即将離卻濁世,對老弟見告查天競之事,苦難為報,隻能送給你一柄扇兒。

    ” 獨孤策接口說道:“南宮前輩,獨孤策已蒙救命深恩,不敢再……” 話方至此,南宮珏“哎呀”一聲,氣息更弱地,急聲叫道:“獨孤老弟,我恐怕來不及告你秘密,你趕緊接扇,這柄扇兒,也就代表了我南宮珏的畢生…… 心……血……“ 說到後來,幾已語不成聲,末了“心血”二字,仿佛是拼竭全力,自喉間擠出! 獨孤策一面心酸淚落,一面聽得一絲疾風,向自己胸前襲到! 他微閃身形,施展“聽風接物”手法,把南宮珏擲來之物,接到手中,覺出是柄竹質折扇。

     這時,古洞之中,除了沉沉黑暗以外,又複加上了一片沉沉靜寂! 獨孤策楞了一會,含淚叫道:“南宮前輩……” 一連叫了幾聲,不見絲毫回音,便知這位曾與恩師齊名的前輩奇人,業已高卻濁世! 因為南宮珏生前幾度說到他殘廢老醜,不願再見知他細底之人,反倒勾起獨孤策的好奇心來,要想晃着身邊火摺,看看這位“半奇老人”,到底老醜成了什麼模樣? 但已把火摺自囊中取出,獨孤策終仍不忍違背前輩遺言,強抑好奇意念,走出古洞,設法弄來一些大石,把洞門加以封堵! 堵好洞口,自然便打開那柄南宮珏垂死前贈送自己的竹質折扇,仔細觀看。

     扇骨是極好的湘妃竹,雕刻得頗為精細。

     扇上則一面是畫,一面是詩。

     畫工仿佛并不太高,畫的是一枝白梅,幾撇墨蘭,數叢黃菊,三竿朱竹。

     詩則是首七絕,字作米南宮體,寫的是:“蘭菊竹梅寓意深,南宮費煞苦精神,誰解盡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 獨孤策看完詩畫,不禁茫然,暗忖這幾擻墨蘭,數叢黃菊,三竿朱竹,一枝白梅之中,會藏有什麼深奧玄秘?竟是“半奇老人”南宮珏的畢生心血所聚? 他一會兒看看畫,一會兒看看詩,雖然那首七絕末尾的“江湖第一人”五字,極富引誘力量,但獨孤策空自費盡神思,也未悟出那梅蘭菊竹之間,有何寓意? 倉卒間既看不出所以然來,獨孤策隻好揣起折扇,望洞再拜,重又援上“冷雲峰頂”! 這時冷雲峰頂早就隻剩下一片蒙蒙雲氣,根本毫無人迹! 獨孤策細心矚目,幾乎察遍峰頭,也未發現絲毫打鬥迹象,遂無法判斷表姊流雲仙子謝逸姿,與白發聖母蕭瑛,究竟曾否和“三烈陽魔”楊叔度,“七柔陰魔”楚綠珠夫婦動手? 以及雙方的生死勝負情祝。

     一切茫然,渾如夢境! 獨孤策獨自在峰頂徘徊很久,終于決定暫時浪迹江湖,等到明春“天南大會” 會期,趕去“野人山離魂谷”,奮力苦鬥“寰宇九煞”,拼着以身殉道,并了卻一切恩怨! 獨孤策既已打定主意,遂暫時把錯綜複雜的滿腹情愁,一齊撇開,欣賞這秋高氣爽的“羅浮”景色。

     “羅浮”本是宇内名山,景色佳絕,螺堆列嶂,豹隐層巒,處處都足以賞心悅目。

     獨孤策信步閑遊,走到一條峽谷口外,突有一股極為濃烈的桂花香味,随風入鼻。

     三秋桂子正飄香,但一般的金粟香味,極為幽淡,卻哪有如此濃烈? 獨孤策因在古洞之中,曾被奇毒壁龍丹元所化的濃香熏倒“心中自有戒意,遂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情,提氣屏息,悄悄入谷。

     一進峽谷,戒心立懈,原來谷中有片參天桂林,金粟如海,加上風送花香,自然要比尋常所見三五株桂花的幽雅淡香,濃烈得多。

     獨孤策正待進入桂林,細細領略天香,突然聽得林深之處傳出一片女子笑聲,笑聲并異常熟悉。

     他趕緊閃入一株合抱巨樹以後,傾耳細聽。

     那片熟悉笑聲歇後,又有個陌生女子的口音笑道:“田家妹子,你不是與‘白發鬼母’蕭瑛的交情甚好麼?怎不找她助陣,卻來尋我這多年未出江湖的半老婆子則甚?” 這一聲“田家妹子”,叫得獨孤策恍然大悟,知道另外一位笑聲熟悉的女子,定是在“太湖”相逢的“綠衣幽靈”田翠翠! 忖度方畢。

    果然聽得田翠翠發出她那種媚意特濃,足以蕩人心魄的語音,格格嬌笑說道: “秦姊姊,我一來嫌那‘白發鬼母’蕭瑛作事畏首畏尾,不夠痛快! 二來她忽然潛蹤匿迹,無從尋找。

    “ 那秦姓女子“哦”了一聲,笑道:“田家妹子,原來你是尋不着‘白發鬼母’蕭瑛,才來找我。

    ” 田翠翠笑道:“秦姊姊,你怎麼這樣多心,竟吃起飛醋來了?你那‘玄陰指’,及‘妙香金粟’等兩樣絕技,絕不會遜于蕭瑛的‘白骨抓魂手’和‘四煞陰魂砂’!‘天香羅刹’秦妙蓮的名頭,雖然久隐江湖,但仍然足使你那舊日仇人‘惡華陀’姚讓,為之驚心喪膽的呢!” “天香羅刹”秦妙蓮微歎一聲說道:“田家妹子,多虧你還記得我這老姊姊,并告知‘衰宇九煞’再出江湖之事,我和‘惡華陀’姚讓,仇深如海,他既未死,我就答應你到時同赴‘天南大會’便了。

    ” 田翠翠嬌笑說道:“多謝秦姊姊,我知道你寂寞甚久,定然設法找一個絕妙人兒,來領略領略你的天香妙趣!” “天香羅刹”秦妙蓮歎道:“翠妹,你難道不知道我昔日與那‘惡華陀’姚讓,是怎樣結仇的麼?” 田翠翠笑道:“我知道姚讓是預先埋伏在姊姊的香閨之内,靜等姊姊施展天香妙技,與情郎好合之際,暗運‘天罡彈指’隔空遙點‘精促穴’,破去姊姊的‘玄陰真氣’,并幾乎使你洩盡元陰,極樂而死!” 獨孤策聽到此處,便知這“天香羅刹”秦妙蓮,定然也與田翠翠一般,是位專事采補媚惑的淫娃蕩婦! 秦妙蓮似是在桂林之中,與田翠翠飲酒談心,聽田翠翠提起當年舊事以後,感慨無窮地,歎息說道:“翠妹,你既知此事,便也應該曉得我這多年來,久與‘情欲’絕緣,苦心重練‘玄陰真氣’,以期……” 田翠翠不等秦妙蓮話完,便一陣格格嬌笑,接口說道,“秦姊姊,你不要假撇清了,我知道你不僅把‘玄陰真氣’早已煉得複原,并在最近半年之内,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鎮日價領略陰陽妙趣!” 秦妙蓮失聲一笑,向田翠翠訝然問道:“翠妹,你這鬼靈精,與我久别初逢,卻是怎樣知道我的近來生活?” 田翠翠藹笑說道:“秦姊姊,這還用問,你眉黛之間的春意春色,及臉上那片由于‘素女偷元’所得的豔豔寶光,等于告訴我最近半年以内,至少已有二三十名童男子,或是壯男人,在你天香妙技之下,做了骨蝕魂消的極樂瘵鬼!” 秦妙蓮見自己被田翠翠看破,遂也不再隐瞞地嬌笑說道:“翠妹,你這雙勾魂攝魄的眼睛,着實厲害!但我這近半年中,雖把‘玄陰真氣’煉複,足迹卻絕未遠‘丹桂峽’,隻是拿左近山民,解解饞兒,至多三日,便須設法換人,庸俗平凡得太以乏味!” 田翠翠笑道:“我猜得出姊姊的苦處,英雄最怕無敵手,蕩婦最怕缺情郎,所以方才曾說要設法替你找一個絕妙人兒!” 秦妙蓮問道:“翠妹,聽你這樣說法,仿佛你夾袋之中,已有現成理想人物?” 田翠翠微笑說道:“秦姊姊猜對一半,這人兒雖極理想,卻并不現成,但據我所料,在‘寰宇九煞’邀請舉世豪英,共同參與的‘天南大會’之上,必可與他見面!” 獨孤策劍眉微蹙,心頭暗忖不知是那位少年英雄?竟被田翠翠這等蕩婦淫娃看中? 他因僅聞其聲,不見其人,未免有些别扭,遂一式“移形換影”,輕身提氣,蹑足潛蹤地,閃過幾株老桂,偷跟瞥探林中情景。

     他這一改變藏身之地以後,果然已可瞥見田翠翠仍然是一身綠衣,正與一位黃衣道姑,坐在距離自己兩丈七八之外的一株老桂蔭覆下的石桌兩側,笑談飲酒。

     那黃衣道姑,定然便是什麼“天香羅刹”秦妙蓮,舉杯飲了一口;向田翠翠含笑說道: “翠妹,你一口一個絕妙人兒,一口一個理想人物,不妨先說來給我聽聽,這人兒妙處何在? 及理想到什麼地步?” 田翠翠秋波微轉,媚笑說道:“對于男人,不必用什麼潘安再世,宋玉重生的話兒,來加以形容!我隻告訴秦姊姊,他高大,他英俊,他有一身比你我差不了好多的絕頂内功!大概就憑就三點,已可使姊姊對他魂夢相思,誓所必得了吧!” 田翠翠的這幾句話兒,不但引得“天香羅刹”秦妙蓮,雙頰添春,心中蕩漾! 并也引得獨孤策好奇之心大起,定要聽個水落石出,看看這位“綠衣幽靈”,究竟是在向誰亂打主意? 秦妙蓮身形微側,使獨孤策看清她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雖然照年齡推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