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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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翠翠悄然挺立,擡手微掠雲鬟,目光凝注扛子奇,格格嬌笑說道:“昔年威震乾坤的‘九大兇人’,不過如此?但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既肯認敗服輸,總算……” 江子奇兇睛一瞪,截斷田翠翠話頭說道:“哪個認敗服輸?” 田翠翠“咦”了一聲問道:“你既不認敗服輸,卻為何停手怯戰?” 江子奇殺氣騰眉,伸手腰間,取下那柄金色折扇。

     田翠翠見狀,不禁笑得柳媚花嬌,彎腰捧腹。

     扛子奇右手持着金色折扇,輕敲左掌說道:“你為何如此發笑?” 田翠翠滿面哂然不屑說道:“我以為你停手怯戰,原來你是想取這柄扇兒!” 江子奇“刷”地一聲,展開手中折扇,傲氣十足,軒眉狂笑說道:“江湖英傑,武林豪雄,死在我這柄金扇下的,至少也有七八十個!” 田翠翠冷哼說道:“英雄不道當年勇,也許這七八十人,全像那‘玉斧醉樵’董百瓢般,隻是酒囊飯袋,才容容易易地,被你打發,如今遇上你田姑奶奶,這柄扇兒,大概便将保不住了!” 江子奇聞言,氣得目射兇芒,厲聲叫道:“你莫出狂言,快亮兵刃!” 田翠翠一面伸手肩頭,攢住劍柄,一面傲笑說道:“我的兵刃一取出來,你的扇兒,恐怕便不姓江了?” 語音方落,夜空中突起清越龍吟,一道如電青芒,燦然出匣! 獨孤策心内一驚,暗想這劍光好熟! 江子奇滿面驚容地。

    往後退了兩步。

     田翠翠手橫長劍,冷然叫道:“江子奇,你蓋負盛名,應該識貨,認得我這柄劍麼?” 江子奇雙眉深蹙,向田翠翠手中,盯了幾眼,略作尋思,然後發話問道:“這柄劍兒的劍音、劍式、劍芒,均不尋常,莫非是久未出世的‘青萍古劍’麼?” 田翠翠點頭笑道:“認得出我這柄‘青萍古劍’,便總算你還有點見識!” 獨孤策聽說田翠翠手内所執,竟是“青萍古劍”,不隻驚訝欲絕! 暗想:“括蒼山西施谷”荒唐一夢以後,慕容碧留書曾說:“青萍劍飛,綠衣人遠!君如思劍?則去‘勾漏山天魔谷’,君如思人?可于明春元宵前後,泛舟太湖可也!”自己因不敢再複招惹這等蕩婦淫娃,遂重劍輕人地,徑奔“勾漏山”,但在“勾漏山”中,除了遇見“白發鬼母”蕭瑛以外,并未看見“青萍劍”,為何卻在太湖發現這前古仙兵,而時間又恰好是元宵左右? 獨孤策哪裡知道田翠翠淫兇狠毒無比,當日留書用意,便是要使獨孤策隻一重劍輕人,趕赴“勾漏魔谷”,便将死在“白發鬼母”蕭瑛手下! 他心内疑思未畢,江子奇便已獰笑說道:“一柄‘青萍古劍’,雖具絕世鋒芒,但要想削斷我江子奇的成名金扇,卻是癡人說夢!” 田翠翠嬌笑說道:“不信你就試試!” 語音方住,青虹即漲,飛灑出萬朵劍花,向“金扇書生”江子奇,迎頭罩去! 江子奇哈哈大笑,手中金扇一收一揮,也自幻來了漫天扇影! 漫天扇影,恰好接住了萬朵劍花,一陣叮叮脆響,兩位絕代兇人,各感手腕劇震,不約而同地,各退三步! 田犟翠首先一看手中“青萍古劍”,隻見精芒奪目,冷氣森肌,并無有絲毫毀損之處! 江子奇則雙眉微蹙,心内一寒,發現他那柄以五金之精鑄造,一般寶刀寶劍所不能傷的獨門金扇,竟被“青萍古劍”的絕世鋒芒,削去了小小一塊! 但這種情形,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田翠翠無法發覺,江子奇遂不願示人以弱地,故意狂笑說道:“号稱鋒芒無匹的‘青萍古劍’,原來也不過如此?田姑娘且接我三招‘修羅扇’法!” 一面說話,一面舞動手中金扇,“萬松起籁”,“書雲紀雪”,“諸葛揮軍”,三招玄詭無比的精奇絕學,回環并發,電疾攻出。

     田翠翠真不信自己的前古神兵,竟削不動對方的小小金扇?柳眉微剔,真力全貫劍身,一招“金輪湧鏡”,青萍劍精芒電漩,幻成一片青色劍幕,硬接江子奇淩厲無俦的連環三式。

     江子奇一來自劍風銳嘯之上,聽出田翠翠的真力已加,來因适才一招硬接,心愛金扇已有微微傷損,哪裡還敢再踏覆轍?隻好顧不得施展自己連環三式中的精微變化,金扇疾收,滑退八尺。

     他這一收扇滑退,卻被心細如發,兇狡無比的田翠翠看破端倪,一陣格格蕩笑說道: “江子奇,你的成名金扇,不是不怕我寶劍鋒芒麼?且再嘗嘗我田翠翠獨劍精研的七七四十九手‘幽靈鬼影劍法’滋味!” 獨孤策早就聽說“綠衣幽靈”田翠翠研創出七七四十九式“幽靈鬼影劍法”,稱絕武林! 如今見她即将施展,遂聚精會神地,細心觀察,欲與自己師門絕學“十八羅漢劍法”,作一比較。

     田翠翠話音一了,“幽靈鬼影劍法”即施,果然人疑百變鬼影,劍化天矯精虹,招招狠辣無比、式式奇詭絕倫,硬把一位名列“九大兇邪”中的“金扇書生”江子奇,圈入一片精芒劍氣以内! 獨孤策看得好不驚心?暗想莫怪“三奇羽士”南門衛師叔,曾有“白發好鬥,綠衣難當” 之話,這田翠翠的“幽靈鬼影劍法” 除了雄渾沉穩方面,尚不及自己師門絕學“十八羅漢劍法”以外,狠毒詭辣之處,竟或尚有過之,再加上一柄“青萍古劍”,助長威風,恐怕“金扇書生”江子奇,難免要吃大苦! 江子奇委實想不到田翠翠的“幽靈鬼影劍法”,能有這般厲害,招術既精,鋒芒又利,自己真弄得有點招架為難,根本無法還手! 三十年南荒匿迹,苦練神功,二度出世以來,實指望報仇雪恨,重振聲威!倘若竟敗在這“綠衣幽靈”手下,還想去找什麼大悲頭陀,及三奇羽士? 江子奇想到此處,把心一橫,競欲拼着毀去成名金扇,也要施展殺手絕學,轉守為攻地,與田翠翠一決勝負! 就在他一聲厲吼;振腕凝力,幻出一片扇光,連身搶入田翠翠精虹劍影,欲待施展殺手平反敗勢,奪回先機之際,突然水雲探處,傳來三聲女子清嘯。

     這三聲女子清嘯入耳,江子奇頓改初衷,手中金扇連施“鐘離拂暑”,“曹植留詩”兩式淩厲精奇無比的絕妙招術,把田翠翠漫天飛灑的朵朵劍花,排蕩出少許空隙。

     田翠翠驚心于江子奇這兩招的威力太強,正自也待凝神增功,卻見江子奇不進反退,一式“春城飛絮”,橫飄三丈有餘到了蘆叢中的小舟之上! 田翠翠嬌笑叫道:“江子奇,你是堂堂‘九大兇邪’中的‘金扇書生’,難道也會怯陣逃走麼?” 江子奇一面蕩槳催舟,一面軒眉笑道:“誰會對你怯戰?我是忽有要事,不得不暫時住手,明夜再在此地,決一勝負如何?” 田翠翠點頭笑道:“希望你說話算話,田翠翠恭候指教!” 江子奇冷笑一聲,小舟其疾如箭地,沖入煙波,隐去蹤迹獨孤策心中明白,那三聲女子清嘯,可能便是“九毒徐妃” 丁玉霜,或黑衣女子所發。

     田翠翠目送江子奇船影消失以後,擡頭一看天時,向獨孤策意興闌珊地,苦笑說道: “星河漸隐天漸曙,難夢巫山一段春!今夜已被他們攪得辜負春光,我們明夜再在此間相會如何?” 獨孤策本來以為必有一番纏綿旖旎的風光,要由自己想法擺脫,聞言之下,不禁喜出望外地,點頭笑道:“貧道敬遵芳命,田姑娘絕藝神功,令貧道歎為觀止。

    ” 田翠翠含笑說道:“你的功力也不弱呢!” 獨孤策訝道:“田姑娘,貧道又未出手,你怎會知道我功力強弱?” 田翠翠抿嘴凝眸,媚态撩人地,笑道:“我又不是外行,你在壁上隐身甚久,竟能使我與江子奇毫無所覺,分明已具一流身手!何況下壁之時,又複施展的是極上乘的輕功身法!” 說到此處,語音微頓,膘了獨孤策一眼,蕩笑說道:“你已經知道我是‘綠衣幽靈’田翠翠了,我卻應該怎樣稱呼你呢?” 獨孤策随口答道:“貧道法号靈通!” 田翠翠聞言笑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你這個法号,起得倒頗風流。

     如今天光已曙,我要走了,你千萬莫忘記明宵之約!” 話完,又複流波一笑,飄身縱上來時所駕小舟,獨蕩雙槳沖波而去,口中并曼聲唱道: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風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 歌聲漸遠,船影漸杳,這位紅粉魔頭,終于也消失在黎明之前的濃濃水霧以内! 獨孤策透了一口長氣,暗想:明夜若是“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那黑衣女子,偕同“金扇書生”江子奇,一齊赴約,則“綠衣幽靈”田翠翠卻是如何以寡敵衆? 雙方是絕代兇邪,自己不管誰勝誰敗,隻要能設法阻止他們同流合污,便算達到目的。

     獨孤策頗覺高興,獨坐石上,靜對水雲,觀賞淩晨湖景。

     但目光偶然微掃,瞥見地上一根江子奇用來向自己暗襲卻被田翠翠掌力震飛的“絕命金芒”,不禁又想起一事。

     他想起那位“玉斧醉樵”董百瓢來,更想起江子奇所說董百瓢難以活過午時之話! 這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既能堅拒江子奇同盟之約,總算是位正人俠士,自己何不趕去尋他,試試能否救他一命。

     獨孤策既然這樣想法,便獨駕小舟,向“玉斧醉樵”董百瓢所住的“西洞庭山”趕去! 到了“西洞庭山”,棄舟登岸,隻見董百瓢所居茅屋之外,并未如“金扇書生”扛子奇所言,懸幡乞命! 獨孤策因親見董百瓢中了“絕命金芒”,不禁暗佩此老的倔強骨氣,遂走到茅屋之前,叩門求見。

     應門而出的,是身穿重孝的十三四歲小童,帶着滿面悲傷神色! 獨孤策大吃一驚,蹙眉問道:“小兄弟,你是替誰戴孝?‘玉斧醉樵’董百瓢老前輩可在家麼?” 小童含淚答道:“玉斧醉樵董百瓢是我爺爺,他老人家昨夜受傷回家,在天光剛亮之時,便去世了!” 一面說話,一面揖請獨孤策入室,指着陳設在室中的白皮棺木,凄然垂淚! 獨孤策在靈前拈香行禮,長歎說道:“董老前輩,昨夜我在馬迹山中親眼見你為‘金扇書生’江子奇的‘絕命金芒’所傷,如今才特地趕來相救,誰知老前輩業已含恨九泉……” 話猶未畢,旁立小童,忽然插口問道:“請問道長,是何宗派?” 獨孤策不願欺騙小童,據實答道:“小兄弟,我叫獨孤策,并非三清教下,乃因事故意改裝,我是佛門聖僧大悲尊者的記名弟子。

    ” 這一個冠冕堂皇的旗号,剛剛打出,一陣哈哈大笑入耳,棺蓋忽開,那位“玉斧醉樵” 董百瓢,懷抱酒葫蘆,酒氣醺人地,突自棺中坐起。

     獨孤策先是一驚,後是一喜,抱拳含笑說道:“原來董老前輩安然無恙,可喜可賀!” 董百瓢自棺中走出,把獨孤策拉進内室,含笑問道:“獨孤老弟,你昨夜也在‘馬迹山’麼?” 獨孤策點頭笑道;“晚輩是藏在壁上的圓洞之中,窺見‘金扇書生’江子奇對于老前輩所施的兇毒無恥舉措。

    ” 董百瓢歎道:“與江子奇這等兇人相處,必須時刻小心,否則便可能遭逢毒手,昨夜我在田翠翠來時,趁機脫身,就防到江子奇不肯甘心,會加暗算!” 獨孤策笑道:“老前輩既有預防,定然未被‘絕命金芒’打中?” 董百瓢愧然笑道:“以我這等唐俗身法,尚逃不出江子奇的猝然襲擊,隻不過事先在貼身穿有一件能禦刀劍暗器的人發金蓑而已!” 獨孤策恍然大悟地,微笑問道:“老前輩既未被‘絕命金芒’所傷,卻設棺詐死之故,莫非想使那江子奇獲訊以後,死了這條心麼?” 董百瓢點頭笑道:“獨孤老弟猜得不錯,董百瓢既然愧無除惡兼善天下之力,遂隻好退求其次的,設棺詐死,獨善己身!” 獨孤策雙眉一軒,目閃神光問道:“老前輩認為除惡可以兼善天下?” 董百瓢正色答道:“除惡即系濟善,尤其殲除一名像‘金扇書生’江子奇這等萬惡不赦之兇徒,更為江湖之間,造福無量!” 獨孤策目光一閃,含笑揚眉說道:“如今仿佛倒有一個殲除‘金扇書生’江子奇的極好機會,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