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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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馬究竟為什麼離開,小馬現在是怎樣的處境,整個推拿中心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張一光的心中充滿了說不出口的懊惱,要不是他,小馬斷然不會離開的。

    是他害了可憐的小馬了。

    他不該把小馬帶到洗頭房去的。

    有些人天生就不該去那種地方。

    小馬,大哥是讓你去嫖的,你愛什麼呢?你還不知道你自己麼?你就這個命。

    愛一次,就等于遭一次難。

     桌子的這一頭沒有動靜,桌子的那一頭也還是沒有動靜。

    沙複明和張宗琪都出奇的安靜,這安靜具有克制的意味,暗含着良好的心願,卻矜持了。

    兩個人的内心都無比地複雜,有些深邃,積蓄了相當大的能量。

    這能量一時還找不到一個明确的線路,有可能大路通天,一下子就往好的地方走了;但是,一言不和,壞下去的可能性也有。

    兩個人都格外地小心,盡一切可能捕捉對方所提供的信息,同時,盡一切可能隐藏自己的心迹。

    好在兩個人都有耐心,急什麼呢?走着瞧吧。

    一起肅穆了。

     沙複明把啤酒杯端起來了,抿了一小口;張宗琪也把啤酒杯端起來了,同樣抿了一小口。

    張宗琪以為沙複明會說些什麼的,沒有。

    沙複明突然站起了身。

    他站得有些快,有些猛,說了一聲對不起,一個人離開了。

    張宗琪沒有回頭,他的耳朵沿着沙複明的腳步聲聽了過去,沙複明似乎是去了衛生間。

     沙複明是去吐。

    要吐的感覺來得很貿然,似乎是來不及的意思。

    好在沙複明忍住了,好不容易摸到衛生間,沙複明一下子欠過上身,“哇啦”就是一下,噴出去了。

    沙複明舒服多了。

    他張大了嘴巴,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弄的?”沙複明對自己說,“還沒喝呢。

    ” 沙複明一點都不知道他的這一口隻是一個開頭。

    還沒有來得及擦去眼窩裡頭的眼淚,沙複明再一次感到了惡心。

    一陣緊似一陣的。

    沙複明隻好彎下腰,一陣更加猛烈的嘔吐又開始了。

    沙複明自己也覺得奇怪,除了去醫院的路上他吃了兩個肉包,這一天他還沒怎麼吃呢,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東西?他已經不是嘔吐了,簡直就是狂噴。

     一個毫不相幹的客人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了衛生間。

    他們在打賭,看誰喝得多,看誰不用上廁所。

    他輸了,他膀胱的承受力已經到了極限。

    他沖到衛生間的門口,還沒有來得及掏家夥,眼前的景象就把他吓呆了。

    衛生間裡有一個人,他弓着身子,在吐。

    滿地都是血,猩紅猩紅的一大片,連牆壁上都是。

     “兄弟,怎麼了?” 沙複明回過頭來,莞爾一笑,說:“我?我沒事的。

    ” 客人一把拉住沙複明,回過頭來,大聲地對着外面喊道:“——喂!喂!你們的人出事啦!” 沙複明有些不高興,說:“我沒事。

    ” “——喂!喂!你們的人出事了!” 第一個摸到衛生間門口的是王大夫。

    王大夫從客人的手上接過了沙複明的胳膊。

    王大夫一接過沙複明的胳膊客人就跑了。

    他實在是憋不住了。

    他要找一塊幹淨的地方把自己放幹淨。

     沙複明說:“沒喝多啊。

    還沒喝呢。

    ” 王大夫不知道衛生間裡都發生了什麼,但是,沙複明的胳膊和手讓他産生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沙複明的胳膊和手冰涼冰涼的。

    還沒有來得及細問,沙複明的身體慢慢地往下滑了,是坍塌下去的模樣。

    “複明,”王大夫說,“複明!”沙複明沒有答理王大夫。

    他已經聽不見了。

     夜宴在尚未開始的時刻就結束。

    推拿中心的人一起出動了,他們一共動用了四輛出租車,出租車朝着江蘇第一人民醫院呼嘯而去。

    王大夫、張宗琪和沙複明一輛,其餘的人則分乘了三輛。

    到底是深夜,馬路一片空曠,也就是十來分鐘,王大夫背着沙複明來到了急診室,這個時候的沙複明已經是深度昏迷了。

    王大夫氣喘籲籲地說:“大夫,快!快!” 推拿中心的盲人們陸陸續續地趕到了醫院,同樣是氣喘籲籲的。

    他們堵在了急診室的門口,急切地希望能從急診室裡頭聽到一些什麼。

    護士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沙複明的嘴角,他的身上到處都是血。

    一個醫生走到王大夫的面前,問:“什麼原因?有什麼預兆沒有?” 王大夫說:“什麼什麼原因?” 醫生知道了,他看不見的。

    “你的朋友大出血,有什麼預兆沒有?” 王大夫說:“沒有啊。

    ” 醫生問:“他有什麼病史?” 他有什麼病史呢?王大夫就呆在醫生的面前,突然想起了警察對他說過的話:你有義務為我們提供真相。

     王大夫有義務。

    王大夫想為醫生提供真相。

    但是,王大夫什麼都不知道。

    即使沙複明是他的同學、朋友和老闆,他也不知道。

    沙複明有什麼樣的“病史”呢?王大夫隻能緊張地“望着”醫生,和醫生面面相觑。

     “趕快告訴我們,時間緊,這很重要。

    ” 王大夫知道這很重要,他很急,不由自主地扭過了腦袋。

    門外正站着他的同事們。

    但是,沒有人開口。

    沒有一個人知道。

    王大夫的心窩子裡頭突然就是一陣涼,是井水一樣的涼。

    自己和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