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張一光

關燈
除了。

    然而,隻要一上班,由于黑暗的緣故,井下的感覺還在。

    張一光一直都擺脫不了和“弟兄們”一起在“井下”的錯覺。

    這一來張一光和推拿師們的關系有點特别,從張一光的這一頭來說,他一直拿他們當弟兄,渴望和他們成為弟兄,從另外的一頭來說呢,大部分盲人卻并不把張一光當作“自己人”。

    這裡頭既有年紀上的差别,更多卻還是來自他的“出身”。

     張一光在三十五歲之前一直是健全人,雖然眼睛沒了,但是,他的心性和他的習慣卻不是盲人的,還是一個健全的人。

    他沒有盲人的曆史,沒有盲校的經曆,沒有正規的、業務上的師從,怎麼說都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他怎麼可能是“自己人”呢。

    這句話也可以這樣說,張一光從“那個世界”出來了,卻并沒有真正地進入“這個世界”。

    他是硬生生地插進來的,他是闖入者。

    闖入者注定了是孤獨的。

     孤獨的人就免不了尴尬。

    張一光的脾氣不穩定,和他的尴尬有關系。

    他的天性是熱烈的,輕浮的,真正的盲人卻偏于凝重和冷靜。

    人與人之間總要相處,這一來他的熱烈就不可避免地遇上了冷靜。

    以他的年紀,其實很屈尊了,委屈也就接踵而至。

    當委屈來臨的時候,他又缺少一個真正的盲人所必備的那種忍耐力,沖突就在所難免。

    張一光容易和别人沖突,沖突了之後又後悔,後悔了之後再挽救,一挽救又免不了纡尊降貴。

    委屈就是這麼來的。

    張一光在煤礦的時候也和别人有沖突,但是,那樣的沖突好解決,即使動了拳頭,一頓酒就解決了,拍一拍肩膀就過去了。

    兄弟們從來都不記仇。

    盲人卻不是這樣,盲人記仇。

    這是盲人根深蒂固的特征。

    張一光的難處其實就在這裡,還沒有幾天,推拿中心的人都已經被他得罪光了,沒有一個體己的朋友。

    他在推拿中心倍感孤寂。

     孤寂的人不隻是尴尬,還喜歡多管閑事。

    張一光愛管閑事。

    愛管閑事的人都有一個顯著的特征,兩隻眼珠子滴溜溜的。

    張一光的兩隻眼珠子早就沒有了,他的兩隻耳朵就學會了滴溜溜。

    一“滴溜”,還“滴溜”出問題來了,小馬對嫂子“動心思”了。

     小馬終日沉醉在他的單相思裡頭,甜蜜得很,其實痛苦得很。

    是不能自拔的纏綿。

    張一光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痛心了。

    小馬這樣下去太危險了,他自己不知道罷了。

    他會毀在這上頭的。

    這家夥不隻是自作多情,還自作聰明,還自以為别人什麼都不知道。

    動不動就要用他的耳朵和鼻子緊緊地“盯”着“嫂子”,一“盯”就是二三十分鐘,連下巴都挂下來了。

    盲人自有盲人的眼睛,那就是耳朵和鼻子。

    如果換了一個正常人,你拿你的眼睛“盯着”一個女人試試?眼睛的秘密遲早都會被眼睛抓住的;同樣,耳朵和鼻子的秘密也遲早會被耳朵與鼻子抓住。

    小馬你怎麼能動“嫂子”的念頭!不能啊。

    一旦被抓住了,你在推拿中心還怎麼混得下去!王大夫什麼都沒有說,但什麼都沒有說并不意味着什麼都不知道。

    小馬你害人,害己。

    這心思是瓦斯。

    張一光已經斷定了,小馬通身洋溢的都是瓦斯的氣息,沒有一點氣味。

    沒有氣味的氣息才是最陰險的,稍不留神,瓦斯“轟”地就是一下,一倒一大片的。

     得救救他。

    救救這位迷了途的小兄弟。

     張一光其實還是動了一番腦筋的,動過來動過去,張一光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張一光決定釜底抽薪。

    他了解小馬這個年紀的小公雞。

    想當初,張一光在礦上就是這樣,一天的活幹下來,累得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可是,上了床,身子骨卻又精神了,一遍又一遍地想老婆。

     小馬到底還是被張一光哄進了洗頭房。

    小馬懵裡懵懂的,進去了。

    張一光安排得相當周到,等小馬真的明白過來,一切已經晚了。

    張一光給小馬安排的是小蠻。

    說起小蠻,可以說是張一光最為寵愛的一個愛妃了,在最近的一段日子裡,張一光寵幸的一直都是她。

    她在床上好。

    哄死人不償命。

    說實在的,把小蠻安排給小馬,張一光實在有些舍不得。

    但張一光鐵了心了,他必須舍得。

    得讓小馬嘗到甜頭。

    得讓他死心塌地地愛上洗頭房。

    小馬踏實了,“嫂子”在他的心裡就再也不會那麼鬧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