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張宗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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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神經。

    他的神經和脖子一樣粗,和大腿一樣粗,甚至,和腰圍一樣粗。

    張宗琪相信,他可能有一千種死法,但是,他這一輩子絕對不可能被毒死。

     在上海打工的張宗琪終于迎來了他的戀愛。

    說起戀愛,這裡頭複雜了。

    簡單地說,張宗琪經曆了千辛萬苦,活生生地把他的女朋友從别人的手裡搶過來了。

    這一來張宗琪就不隻是戀愛,還是一場勝利。

    揚眉吐氣的感覺可以想象了。

    張宗琪對他的女友百般地疼愛。

    他們的戀愛發展得飛快。

    嗨,所謂的“飛快”,無非就是散步了,牽手了,擁抱了,接吻了,做愛了。

    戀愛還能是什麼,就是這些了。

     張宗琪的戀愛隻用了兩次見面就發展到了接吻的地步。

    是張宗琪的女朋友首先吻他的。

    兩個人的嘴唇剛剛有了接觸,張宗琪隻是愣了一下,讓開了。

    女朋友拉着張宗琪的手,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憋了好半天,女朋友到底哭了。

    她說,她确實和别人接過吻,不過就一次,絕對隻有一次,她可以發誓的。

    張宗琪用手把她的嘴唇堵上了,說,我愛你,不在意這個。

    真的麼?真的,我也可以發誓。

    女朋友沒有讓張宗琪發誓,她火熱的嘴唇再一次把張宗琪的嘴巴堵上了。

    她調皮的小舌尖侵犯到張宗琪的嘴裡,先是把張宗琪的兩片嘴唇撥開了,然後,再撥他的牙齒。

    張宗琪的門牙關得緊緊的。

    可是,戀人的舌尖永遠是一道咒語,芝麻,開門吧,芝麻,開門吧。

    芝麻,你開門吧! 張宗琪的門牙就讓開了。

    女朋友的舌尖義無反顧,一下子就進入了張宗琪的口腔。

    天啦,舌尖終于和舌尖見面了。

    這是一次激動人心的見面,神不知鬼不覺的,雙方都是一個激靈。

    女朋友就攪和張宗琪的舌頭。

    張宗琪一陣暈厥,突然他就把女朋友的舌頭吐出去了。

    為了掩飾這個過于粗魯的舉動,張宗琪隻能假裝嘔吐。

    這一裝,成真的了,張宗琪真的吐出來了。

    女朋友還能做什麼?隻能加倍地疼愛他,一隻手在張宗琪的後背上又是拍又是打,還一上一下地迅速地撫摸。

     張宗琪從第一次接吻的那一天就對接吻充滿了恐懼。

    張宗琪在回家的路上痛苦了。

    他其實是喜歡吻的,他的身體在告訴他,他想吻。

    他需要吻。

    他餓。

    可他就是怕。

    是他的嘴唇和舌頭懼怕任何一個入侵他口腔的物質,即使是他女朋友的舌頭。

    可以不接吻麼?這句話他說不出口。

     可是,哪裡有不接吻的戀愛呢?接吻是戀愛的空氣與水,是蛋白質和維生素。

    沒有吻,愛就會死。

     吻,還是不吻,這是一個問題。

    愛,還是不愛,這又是一個問題。

     不會的,女朋友不會有毒。

    不會。

    肯定不會。

    張宗琪一次又一次告誡自己,要信,一定要信。

    然而,事到臨頭,到了行為的面前,張宗琪再一次退縮了。

    他做不到。

    不隻是接吻,隻要是女朋友端來的食物,張宗琪就拖。

    女朋友不動筷子他堅決不動筷子。

    張宗琪就是不信。

    他要懷疑。

    徹底的懷疑主義者是不可救藥的,即使死了,他僵死的面部也隻能是懷疑的表情。

     女朋友最終還是和張宗琪分手了。

    是女朋友提出來的。

    女朋友給張宗琪留下了一張紙條,是一封信。

    信中說:“宗琪,什麼也不要說,我懂得你的心。

    我和你其實是一樣的。

    是愛給了我勇氣。

    你沒有勇氣,不是你怯弱,隻能說,你不愛我。

    ” 張宗琪用他的食指撫摸着女朋友的信,是一個又一個顆粒。

    他愛。

    他失去了他的愛。

    他從愛的背面了解了愛——正如盲文,隻有在文字的背面,你才可以觸摸,你才可以閱讀,你才可以理解。

    仿佛是注定了的。

     出乎張宗琪自己的意料,拿着女朋友的信,張宗琪挂滿了淚水的嘴角慢慢地擡上去了,擦幹了眼淚之後,張宗琪感覺出來了,他其實在笑。

    他究竟還是解脫了。

     内心的秘密是永恒的秘密。

    做了老闆之後,張宗琪在一件小事情上死心眼了:廚師,必須由他來尋找,由他考核,由他決定。

    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其實呢,當初和沙複明合股的時候,兩個老闆早就商量好了,在推拿中心,決不錄用自己的親屬。

    可是,弄過來弄過去,張宗琪還是把金大姐弄過來了。

    好在沙複明在這個問題上并沒有和張宗琪糾纏,就一個廚師,也不是什麼敏感的位置,又能怎麼樣?那就來吧。

     誰又能想得到,就是這麼一個不那麼敏感的位置,竟然鬧出了如此敏感的大動靜。

     金大姐必須走人,沙複明躺在足療椅子上想。

     金大姐是絕對不可以走,張宗琪躺在推拿床上這樣想。

     金大姐哪裡能知道張宗琪的心思。

    回到宿舍,金大姐再也沒有平靜下來,大事已經不好了。

    她也快四十歲的人了,在南京能得到一份這樣的工作,實在不容易了。

    金大姐是鄉下人,丈夫和女兒都在東莞打工,老家裡其實就她一個人。

    一個人的日子有多難熬,不是當事人一輩子也體會不到。

    就在丈夫和女兒離家的第四年,她終于和村子東首的二叔“好”上了。

    說“好”是不确當的,準确地說,金大姐是被二叔欺負了。

    金大姐本來可以喊。

    鬼使神差的,也就是一個閃念,金大姐卻沒有喊出來。

    二叔六十七歲,扒光了褲子卻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