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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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泰來說話了。

    他到底說話了。

    徐泰來一開口事情就好辦了,金嫣當即就開始了她的情感攻勢。

    這攻勢别緻了。

    她的進攻是從外部做起的,掃蕩一樣,把外圍的一切都掃平了。

    這句話怎麼講呢?這句話的意思是,當徐泰來意識到金嫣喜歡自己的時候,推拿中心的人早就知道了, 金嫣做了兩件事:一,吃飯的時候坐在泰來的身邊;二,下班的路上拉着泰來的手。

    對盲人們來說,這兩個舉動其實都是家常的,一般來說,并沒有特殊的含義,尤其在下班的路上——盲人下班曆來都是集體行動,三個一群,四個一組,由一個健全人攙扶着,手拉着手“回家”。

    但是,金嫣就是金嫣,永遠都是不同凡俗的。

     應當說,推拿中心的人對金嫣和徐泰來的關系并沒有做好精神上的準備。

    相對說來,哪一個男的會追哪一個女的,或者說,哪一個女的會追哪一個男的,人們大緻上會有一個普遍的認識。

    簡單地說,看起來“般配”。

    “般配”這東西特别的空洞,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但是,一旦落實到實處,落實到人頭上,“般配”這東西又格外的具體。

    再怎麼說,林黛玉總不會和魯智深戀愛吧。

    黛玉和魯達不配。

    金嫣和泰來也“不配”。

    既然“不配”,誰還會往“那上頭”想呢。

     金嫣高調出場了。

    這一天的中午金大姐來了。

    她的到來是一個信号,中午飯開場了。

    金大姐是一個健全人,是推拿中心的專職廚師。

    她的特點是準時,不用摁表,她一進門一定是北京時間中午十二點。

    金大姐勤勤懇懇的,客客氣氣的,她把飯缽遞到每一個人的手上。

    大夥兒很快就狼吞虎咽了。

    年輕人就這樣,不可能好好地吃的,不分男女,要不狼吞,要不虎咽。

    金嫣這一次卻沒有。

    她把飯缽放在桌面上,反過來喝水去了。

    金大姐說:“金嫣,快吃吧,今天的夥食不錯呢。

    ”金嫣是這樣平心靜氣地回答金大姐的:“不着急。

    我要等泰來。

    我們一起吃。

    ” 金嫣說這句話的時候泰來還在上鐘。

    他的一個貴賓崴了腳踝,需要理療,所以就加了半個小時的鐘。

    金嫣這麼一說大夥兒想起來了,昨天午飯的時候金嫣特地走到了泰來的面前,說:“泰來,我坐在你身邊可以嗎?”金嫣說得大大方方的,大夥兒都以為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玩笑,誰也沒往心裡去。

    都紅站了起來,特地給她讓開了座位。

    坐吧,徐泰來又不是貝克漢姆,你愛坐多久坐多久。

     可是,金嫣這一次說的是“我要等泰來”,這一次說的是“我們一起吃”,大夥兒很快靜默下來了。

    多麼輕描淡寫。

    輕描淡寫就是這樣,它的本質往往是敲鑼打鼓。

    金嫣才來了幾天?也太快了吧。

    她怎麼就看上徐泰來了呢? 不會吧。

    搞錯了吧? 沒搞錯。

    金嫣看上泰來了。

    是不是戀愛了現在還說不上,不過,事态卻是明擺着的。

    金嫣對泰來不是一般的好。

    更不是同事之間的那種好。

    泰來下了鐘,金嫣先讓他去洗手。

    洗過手,金嫣和泰來坐在了一處,“吃”起來了。

    金嫣一邊吃,一邊關照泰來“慢一點”;一邊關照,一邊從自己的碗裡給泰來撥菜,嘴裡頭還絮絮叨叨的。

    這哪裡是同事了嘛。

    休息區安靜了,泰來聽到了這種安靜,低下頭,想拒絕。

    金嫣放下碗,搡了泰來一把,說:“男人要多吃,知道嗎?”泰來已經窘迫得不知所以了,就知道扒飯,都忘記了咀嚼,滿嘴都塞得鼓鼓囊囊的——這是哪兒?是休息區啊,所有的人都在。

    金嫣就是有這樣的一種遼闊的氣魄,越是大庭廣衆,越是旁若無人。

     金嫣吃着,說着,偶爾還發出一兩聲的笑。

    聲音小小的,低低的,呈現出來的是一種親昵的格局,是“戀人”才有的局面。

    這一來休息區裡的人們反倒不好意思大聲說話了,靜悄悄的,隻剩下金嫣和泰來的咀嚼。

    咀嚼聲一唱一和,或者說,夫唱婦和。

    大夥兒隻能保持沉默,心底裡卻複雜了。

    徐泰來算什麼?算什麼?剛剛來了一個美女,偏偏就看上他了。

    泰來還愛理不理的,誰信呢。

     如果說,一起吃飯時金嫣所表現出來的是她的勇敢、高調,到了深夜,在“回家”的路上,金嫣又不一樣了。

    金嫣呈現出來的是另外的一面,無能而又嬌怯。

    她對泰來依賴了。

    一定要拉着泰來的手,别人的則堅決不行。

     深夜的大街安靜了,馬路上不再有喧鬧的行人,不再有擁擠的車輛。

    這是喧鬧和擁擠之後的安靜,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