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關燈
業局的王副局長是副科級,他出面是對等接待,鄭局長也出了面,那就是高規格接待了,楊登科估計他是把自己和董局長之間的特殊關系考慮了進去。

     怪不得機關裡的人整日隻恨進步太慢,原來一進步,種種風光和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好處妙處不用你操心,就自動等在那裡了。

     進包廂後,李主任便忙着将楊登科請到上頭,再安排鄭局長和王副局長坐在兩邊,然後讓聶小菊和楊聶依次坐下。

    服務員緊接着把酒和菜端了上來,幾個舉杯開喝。

    平時上面來人,都會請幾個大膽開放的小姐陪酒,喝了邊三輪,再喝穿心蓮,又喝三龍護鼎什麼的,花樣疊出,盡得風流。

    今天聶小菊和楊聶在場,也不好請小姐,這酒喝得不免有些沉悶,氣氛一時上不來。

    後來還是王副局長打破局面,邊勸楊登科的酒,邊說道:“楊主任不要因為紀檢書記在場就縮手縮腳的,書記在與不在一個樣嘛。

    ” 機關裡有許多行話,隻有機關裡的人才懂得其真正含義。

    比如這個紀檢書記,有時不見得是指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書記,而是指領導的老婆,意思是專門監督管束領導的。

    王副局長這裡說的紀檢書記,自然是指楊登科的老婆聶小菊了。

    王副局長還回頭問聶小菊:“聶書記你可不能對楊主任管得太嚴喲。

    ”聶小菊說:“我們家裡實行無為而治,我從沒管過他。

    ” 王副局長對聶小菊翹起大拇指,說:“這是開明書記。

    ”又問楊登科:“聽到沒有?書 記發了話,你可放開膽子喝了。

    ”主人這麼熱情,楊登科也不好掃他們的興,端起杯子,說:“一天不抽領導煙,不知方向在哪邊;一天不喝領導酒,不知路線怎麼走;一天不吃領導飯,不知工作怎麼幹。

    我聽王領導的,幹了這一杯。

    ”一口幹了。

     桌上一下子活躍起來。

    鄭局長興緻勃勃道:“我先講一個小段子,再敬楊主任全家。

    段子不長,說是兒子每晚都纏着要跟媽媽睡,媽媽說,兒呀,你這麼離不開媽媽,長大娶了媳婦,看你還跟不跟媽媽睡。

    兒子說,當然還跟媽媽睡。

    媽媽說,那你媳婦怎麼辦?兒子說,讓她跟爸爸睡。

    爸爸一旁聽了,非常激動,感慨道,這兒子算我沒白養,從小就這麼懂事。

    ” 這個段子并不新鮮了,但鄭局長是領導,大家還是很賣力地笑了笑。

    鄭局長有幾分得意,摸摸楊聶的頭,說:“楊公子,你有這麼懂事麼?”别看楊聶還是初三學生,但現在的孩子都是吃着帶激素的營養品和用激素催大的魚肉瓜菜長大的,成熟得格外快,楊聶當然也就聽得出段子裡的意思,臉上立即紅了。

    鄭局長格外開心,對楊登科舉起杯子:“楊主任我敬你全家,不為你當了領導,隻為你有這麼懂事的兒子。

    ”幾位笑着喝了酒。

     楊登科因為還要開車,喝到七成再不肯喝了,鄭局長他們也就見好就收,一齊吃了些飯,離了席。

    一家人要上車時,鄭局長過來握着楊登科的手說:“路上慢點兒開,明天我們幾位再上你家裡去。

    ”楊登科不免又要犯疑了,說:“去我家裡幹什麼?過兩天我們就要打轉的。

    ”鄭局長說:“你就不用管這麼多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

    ” 上車出了縣城,楊登科心裡還在納悶,自己母親生日,他隻在董志良面前說了一句,跟曾德平打招呼時隻說有事回家,未提母親二字,鄭局長他們是從哪裡打聽到的?總不可能是董志良透露給他們的吧?楊登科多年沒陪母親過生日了,這次回家主要是盡點孝道,減輕些心裡的歉疚,不想竟驚動了鄭局長他們。

     老家早已通了公路,近年又鋪了油,路面窄是窄了點,卻還算平坦,所以楊登科盡管開得很慢,三十公裡的路程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下了車,就見家裡聚了不少人,正在殺雞宰羊,一派忙碌景象。

    跟父母見了面,才知原來他們接到楊登科要回家的電話後,喜出望外,立即忙着做些簡單的準備工作。

    這事不知怎麼被老村長知道了,他跟縣鄉領導過往得多,有些識見,主動過來對楊父說:“我們楊家村過去雖然出了些布衣秀才,但像登科這麼正兒八經的官,幾百年來卻還是第一個,這可是我們整個楊家村的光榮。

    所以登科要回來給母親祝壽,我們當然要舉全村之力,大操大辦一場,好好長一長我們楊家人的威風。

    ”老村長說到做到,自己親自做這次喜事的總管,把村裡的精壯勞力都派到楊家,大張旗鼓操辦起來。

     這其實是楊登科預料之中的。

    他生于斯長于斯,對家鄉的世道人心再清楚不過。

    他非常感激老村長,說:“老村長,您辛苦了。

    也不知怎麼感謝您老人家。

    ”老村長說:“不用謝,明天你陪我多喝幾杯就是。

    ”楊登科說:“那是應該的。

    ” 晚上楊登科拿出兩萬元現金,讓聶小菊和楊聶一起幫忙,裝到兩百個紅包裡。

    父親不解,說:“明天你媽生日,衆人要給我家送禮,你們裝紅包幹什麼?”楊登科說:“我們是按照城裡人辦喜事的做法,散席時每位客人都要打發一個紅包。

    ”母親說:“我聽說城裡給客人打發紅包,也就十元八元一個,哪有一百元一個的?” 楊登科隻好掏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說:“爸媽都在這裡,我把話說白了吧。

    兒子離開鄉下二十多年,終于混了個小官,可我是吃家鄉的五谷雜糧長大的,平時也沒能力和機會報答父老鄉親們,心中不安啊。

    這次母親生日,大家要來祝賀,總得送上十元二十元的禮金吧?若在城裡特别是在機關裡,這點錢實在算不了什麼,可我們這樣的窮鄉僻壤,十元二十元并不是一個小數,收了鄉親們的錢,叫我怎麼過意得去?所以才特意做了準備,凡來賀喜的人,不論他送的禮是大是小,一律回一個百元錢的紅包,以表誠意。

    ” 母親心疼這麼一大筆錢,嘀咕道:“鄉下辦酒想賺錢是沒有可能的,但也不能倒貼那麼多呀!”父親卻明白楊登科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在家鄉父老前面掙個面子,特别贊賞他的做法,說:“人活在世上,就是一張臉重要,登科這麼做,我們做父母的就更有臉面了,我舉雙手贊成。

    何況登科剛升了官,升了官還缺這一萬兩萬的?” 父親這話露是露了點,卻把什麼都道破了。

     第二天日上三杆,客人陸陸續續進了楊家。

    在老村長的指揮下,司儀員吹鼓手嚴陣以待,幾處大竈煙正濃,二十多套桌凳已分别安置在左鄰右舍上房下屋。

    用老村長的話說,這叫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一齊上。

    按照地方風俗,楊母已端坐于堂屋祖先牌位前,隻等午時将至,鞭炮點燃,鼓樂聲起,受過跪拜之禮後,就可大開筵席了。

     此時與楊家對望的山前忽冒出一串小車,沿着蜿蜒公路呼嘯着開過來,徐徐停在楊家屋前。

    鄉下公路通了多年了,平時跑的多是大車和農用拖拉機,隻偶爾有一部兩部小車自此經過,這麼十餘部小車整整齊齊招搖而至,大家好像還是第一次見過,感到很是稀奇。

    客人們于是紛紛跑出屋子,上前來看熱鬧。

    連忙忙碌碌的勤雜人等也扔下手中活計,奔到了路旁。

     楊登科正在屋裡幫身為總管的老村長登記客人送來的禮金,忽見大家都往外面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出了屋。

    見屋前長蛇陣般停了十多部小車,楊登科就明白是鄭局長他們了。

    但轉而一想,縣農業局也就三四台小車,一下子從哪裡來了這麼多小車? 納悶着,楊登科幾步迎到了路邊,原來除了鄭局長他們,曾德平也帶着胡國幹刁大義小錢還有已退下去的老郭幾位兄弟,一人開着一部小車趕了來。

    農校馬校長等市農業局下屬幾個單位的頭兒也在。

    楊登科又驚又喜,上前跟各位一一握手,感謝大家老遠跑來捧場。

    來到曾德平前面時,楊登科說:“曾主任我就知道是你的主意。

    隻是我并沒跟你說過我母親生日的事呀?”曾德平笑道:“是董老闆親口告訴我的,我跟兄弟們一說,大家踴躍得很,争先恐後要來給伯母祝壽,我看又是星期天,隻好滿足他們的要求。

    ” 楊登科禁不住心裡一陣熱乎。

    董志良真是關心下屬,這一輩子能跟上這樣的好領導,也算是自己天大的造化了。

     楊登科這裡正在招呼客人,那邊老村長已叫人燃響爆竹,還帶着吹鼓手吹吹打打迎過來,分立兩旁,将這批高貴的客人往中堂請。

    機關裡人去賓館參加喜宴,都是先給主人遞上紅包,然後各自找位置落座,哪來鄉下這樣熱鬧隆重的場面?大家感到新鮮,歡歡喜喜來到楊母前面,按照鄉下的規矩,給老人家行跪拜大禮。

     禮畢,曾德平和鄭局長還有馬校長他們便把身上的大紅包掏出來,塞到楊登科懷裡。

    楊登科謝過,讓司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