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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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實則奧妙無窮,所以搞書法的人過去叫做書法工作者,如今都成了書法家。

    既然是家,自然不是想當就當得了的。

     楊登科萬般無奈,看來用這個辦法是沒法巴結上康局長了。

    但要出門時,楊登科還是懷着一種僥幸心理,帶走了兩幅,看能否說服姚老師,勉強拿去展覽一下。

    跑到電大,伸手要敲姚老師家門了,楊登科又心生膽怯,實在沒有勇氣拿這樣的東西去面對姚老師。

    猶豫了一陣,楊登科終于還是下了樓,開車出了電大。

     在街上轉悠了半天,楊登科還是無計可施。

    他甚至想出點錢,随便找一個人寫兩幅,署上康局長的大名,拿去讓姚老師展覽一番算了。

    又生怕弄巧成拙,被書法家們和機關裡的人知道了底細,反使康局長難堪。

     白忙乎了半天,毫無結果,楊登科不免氣餒。

    就在楊登科别無他計,快要放棄努力時,他腦袋裡突然冒出那次康局長寫的“同意已閱”四個字來。

    楊登科怦然心動了。

    是呀,何不就讓康局長來寫這四個字呢?這四個字是楊登科見過的康局長寫得最好也最為得意的字,盡管那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書法。

     隻是楊登科還有些猶豫,自己盡管不是書法家,但憑直感,也覺得并不是什麼字都是可以入書法的,畢竟“同意已閱”四個字也太實用太世俗了點。

    轉而又想,字又不像機關裡的人可分三六九等,有什麼幹部工人之異,局長科長科員之别,漢字與漢字應該是生而平等的。

    何況什麼字入書法,也沒誰作過批示,打過招呼,下過紅頭文件,或作過什麼硬性規定,隻要寫得好,哪個字不是現成的書法? 楊登科豁然開朗,馬上又去了康局長家。

     果然,當楊登科說出“同意已閱”四個字時,康局長眼睛便放電一樣閃了一下。

    說實話,康局長也是不折不扣的大學畢業生,算是正兒八經的知識分子。

    有道是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就是做文章,參加革命工作特别是做上領導之後,難免天天跟漢字打交道,文學水平更是日見長進。

    可最能讓康局長心動和念念難忘的,恐怕還是“同意已閱”這四個平平常常的漢字,說他對這四個字心向往之,情有獨鐘,也是一點不帶誇張的。

    事實是當領導的可以什麼字都不會寫,隻要能寫這四個字,同時也善用這四個字,便基本具備了當領導的能力。

     不過盡管如此,康局長還是不敢相信這四個字也可當做書法來寫,擔心道:“書法作品跟批報告簽文件大概不是一回事吧?”楊登科知道康局長已經動了這個念頭,說:“同意已閱是批報告簽文件的常用字,這确實不假,可這四個字也是漢字,是漢字便都是我們的老祖宗倉颉同志親手所造,為什麼不可以寫成書法作品呢?” 康局長将楊登科的高見認真一琢磨,還不無道理。

    陡然間便茅塞頓開,心明眼亮了,更加堅定了寫好這四個字的堅強信心和旺盛鬥志。

     楊登科見康局長有了這個姿态,甚喜,不待康局長發話,就攤開徽紙,磨好徽墨,并捧過桌上的徽筆往他手上遞去。

    康局長沒再推辭,接筆于手,先是靜思片刻,将大腦裡的異念點點濾去,然後想像着桌上的徽紙就是科長主任們雙手呈送上來的文件和報告,正等着他簽字畫押,行文生效。

    待到氣定神凝,漸入佳境,康局長才将徽筆伸到硯台上,輕輕探了探墨,再懸筆于紙上。

    仿佛是眨眼之間,康局長就唰唰唰唰,筆走龍蛇,左右相銜,上下貫通,隻幾下,“同意已閱”四字便躍然于紙上。

     楊登科頓時就呆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别的字寫出來與所謂書法藝術相去十萬八千裡的康局長,寫這四個字時竟是這般得心應手,如魚在水。

    而且比上次寫得更加娴熟,看來這段時間康局長沒少練這四個字。

    楊登科腦海裡猛然跳出出神入化這個詞彙來,心想這四個字,恐怕就是讓真正的書法家來寫,也不見得比康局長寫得這麼驚心動魄。

    想想也是的,一般書法家手上的功夫再深,但于這四個看去很平常的字眼,絕不可能像康局長這樣有如此深切的心得和覺悟,而書法的最高境界不就是一種心境悟境甚至化境麼?既然要上升到化境的層面,那純粹的形而下的技術也就無濟于事,必須心到意到,才可能功到,爾後功到自然成,這裡的功可是超乎普通意義上的書法的。

     康局長對這四個字非常滿意。

    想不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寫出來的字并不怎麼樣,這麼随意寫出來的“同意已閱”四個字卻風骨凜然,不同凡響。

    隻是寫這四個字時,康局長因心力過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