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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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爵和謝爾蓋·伊萬諾維奇坐上馬車一起走了。其餘那些人也拔腿快步走回家去。

    烏雲時而泛白,時而變黑,來勢兇猛,他們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趕在下雨前回到家。前頭的烏雲壓得低低的,如煤煙一般漆黑,飛快地掠過天空。到家還差兩百來步,這時刮起大風,随時都可能下起傾盆大雨。

    雖說他馬上想到,祈求已經倒下的那棵橡樹别砸着她們已毫無意義,但是他仍重複了一遍,他也清楚,這會兒沒有比做這種毫無作用的祈禱更好的辦法了。

    萊溫抓起一件披肩,就向科洛克樹林跑去。

    萊溫俯身向前跑,與要把他手中的披肩刮走的大風搏鬥着,已經跑近科洛克樹林,看見橡樹後面有團白乎乎的東西,突然火光一閃,旋即整個大地一片白光,頭頂上方的天穹炸裂開了。萊溫睜開發花的眼睛,透過眼下把他和科洛克隔開的濃厚雨簾,首先驚恐地看到,林子中央他熟悉的那棵橡樹綠瑩瑩的樹梢奇怪地改變了姿态。“難道遭到了雷擊?”萊溫剛想到這裡,隻見橡樹的樹梢愈來愈快地彎倒下來,随即消失在其他樹木後面,接着他又聽見一棵大樹倒在其他樹上發出的響聲。

    米佳沒淋着雨,一直安然睡着。

    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加上刹那間身上掠過的一陣寒意,使萊溫感到恐怖。

    孩子們驚慌而又欣喜地尖叫着,跑在前頭。達裡娅·亞曆山德羅夫娜費力地提起緊貼在腿上的裙子,兩眼緊盯着孩子們,簡直不是在走,而是在奔跑了。男人都抓住帽檐,邁開大步走着。他們走到台階緊跟前,剛好大顆的雨點落下來,噼噼啪啪地打在鐵皮水槽的邊緣上。孩子們以及跟在後面的大人說笑着跑到屋檐下面。

    她們正待在林子另一端的一棵老椴樹底下,大聲呼喚他。兩個身穿深色連衣裙的人(她們穿的連衣裙原本是淺色的)站着俯身遮住什麼東西。這兩人正是基季和保姆。雨已經停了,萊溫跑到她們跟前的時候,天漸漸亮起來了。保姆的連衣裙腰部以下是幹的,但基季的連衣裙全濕透了,貼在身上。雖然雨已經不下了,但她們倆還是保持着下雷雨時的姿勢。她們倆都俯身遮在有綠色遮陽的童車上。

    頭戴一頂淋濕而變了形的帽子的基季,轉過她那張紅撲撲、濕漉漉的臉,露出羞怯的笑容。

    他跑到她們常去的那個地方,但沒找到她們。

    一忽兒工夫,烏雲蔽日,天昏地暗,仿佛發生了日食。大風肆虐,一個勁兒猛刮,似乎要萊溫停下腳步,大風吹落椴樹的葉子和花兒,把白桦樹枝甩得光秃秃的,十分難看,金合歡、牛蒡、青草和樹梢全都被吹得一邊倒。在花園裡幹活的姑娘們尖叫着紛紛跑回仆人住房。白蒙蒙的雨簾籠罩了遠處的整片林子和近處的半邊田野,并快速地向科洛克移去。空氣中彌漫着細碎的雨珠的潮氣。

    “都還活着嗎?都安然無恙嗎?謝天謝地!”他跺着一隻灌滿水而靴幫歪斜的靴子,咕唧咕唧地向她們身邊跑去,心裡想。

    “那米佳呢?”

    “說實話,不能怪我。我們剛想離開,他就哭鬧起來。隻得給他換尿布。我們剛……”基季為自己辯解。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呀,可千萬别砸着她們!”他喃喃自語。

    “我們以為,她跟你們在一起呢,”她說。

    “哼,你怎麼不感到内疚!我真鬧不明白,怎麼能這樣冒冒失失!”他惱火地指責妻子。

    “哦,謝天謝地!我真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卡捷琳娜·亞曆山德羅夫娜呢?”萊溫問拿着頭巾和厚毛披肩在前廳裡迎接他們的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

    “一定在科洛克樹林裡,保姆一起去的。”

    他們收拾起濕尿布。保姆把嬰兒抱在手上。萊溫走在妻子一旁,責怪自己剛才又發火了,于是他背着保姆,悄悄地握住妻子的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