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長安城外的飛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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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黃龍山偏居長安東北,南通蒲城,北倚秦關,與洛川相接。

    在三秦諸山中,地域雖然不甚廣大,但是其中峰巒靈秀,澗谷幽清,更有亘古不曾開辟的森林,人行其中,往往數十百裡不見天日。

    深山奧區,多産珍禽異獸,佳木奇花。

    内有幾處風景最好的所在,更是秋月、春花、夏雨、冬雪,無美不備,四時鹹宜。

    可惜林深路險,山徑崎岖,森林之中最易迷路,加以毒蟲猛獸潛伏在内,暴起傷人,難于防禦。

    除卻近山一帶山溝田野中稀落落有兒所穴居野處的窮苦山民而外,一過白松闆,森林越多,路也越險,地更偏僻,輕易不見人蹤。

    中心深處連樵采足迹均所不至,端的幽險已極。

     按說這等亘古無人之所,是不會有人住在裡面,可是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

    人的性情志趣也各不同。

    喜歡山水的人頗多,尤其是當帝王專政之時,一班不甘受暴力壓迫的人們往往厭棄城市,喜入山林。

    而那素有遊癖,愛玩山水的人,多半生具堅強體力,不同流俗。

    每當選勝登臨,興來之際,往往不辭長途跋涉與所曆艱危,獨自攜糧入山,窮搜幽隐靈妙之區,以為快意。

    以前的高人隐士又喜隐迹深山,不與世通。

    好遊的人一半為了心喜山水,一半也是為了喜歡尋訪這類異人奇士。

    雙方性情本來相投,自然如磁引針,一拍即合。

    中間再有一方發生事故,為了人類之義,除暴安良,患難相扶,于是鬧得閑雲出岫,惹出許多事來。

     這且不提。

    本文所記乃是蒲城一個少年,姓寇名公遐,出身本是耕讀之家,從小好武,最喜結交江湖豪俠之士,才十七歲便匹馬仗劍,出作壯遊。

    由華山起,經太白、終南,轉入秦嶺棧道入川,遍遊峨眉、青城蜀中諸名山;改順水路溯江而下,遊玩洞庭三湘;再經嵩洛入關,繞道回來。

    曆時三年,中間頗交了幾個英俠之士,由此求友習武之心更切。

    公遐自從出門回來,對于山水更成特嗜,幾次想要再續前遊,均因家事糾纏,父母雖不在堂,一班叔伯尊親均以公遐少年英俊,博學多能,欲令繼承書香,求取功名,時加勸勉。

    公遐覺着一個人讀書隻為明理,應以救世濟人為務,浮名虛利有什意思?無如長老屬望甚殷,不便違抗,勉強在家中讀了兩年書。

    這年去往省城考試,風檐寸暑本非所願,草草終場,不曾考中。

    浮名得失雖然無足重輕,家中伯叔,不免絮聒,便在省城住了下來。

    閑居無事,不喜和同學酸丁來往,每日隻向城内外有名古刹、風景之區往來遊玩,或尋田夫野老閑話桑麻,暗中查探民間疾苦。

    誰也不知公遐另有一種深意,笑他是個呆子。

     西京列代帝王都邑所在,名迹甚多,此時長安許多名勝之區尚未埋沒,盡可逍遙。

     光陰易過,不覺到了第二年中秋将近。

    這日早起,偶往杜曲訪一姓張友人。

    本意約往骊山同浴溫泉,行至途中偶然口渴,見前面柳蔭之下有一餅攤帶賣茶水,想要飲上兩杯再走。

    忽見兩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坐着兩個少年,貌相裝束十分英勇。

    初發現時,晨光之下隻是兩點極小人馬影子,晃眼便自鄰近。

    公遐見那兩馬來勢快得出奇,便留了神。

     正在注視,連人帶馬離身已隻三兩丈,馬後塵霧滾滾飛揚,望去直似兩條灰龍緊随馬後,人,馬已馳出數十丈外,塵霧依舊騰湧未收。

    兩馬一身純白,更無雜色,生得又高又大,馬頭高昂,吐氣如雲,神駿非常,二人卻和粘在馬背上面一樣,一任那馬絕塵飛馳,紋絲不動。

    本由身邊官道馳過,不知怎的馳近餅攤三四丈,内中一個忽然回望來路,口喝: “二弟,往那邊走,免得灰塵太多,我們中秋黃龍山再見吧!”說時遲,那時快,聲才入耳,發話的一個手拎馬缰微微往側一帶,那馬立時四蹄登地,往斜對面飛躍過去。

    對面道旁本是一條小河,對岸一條小徑,一邊田岸,一邊土崖,另有石橋相通,尚在餅攤之左,相隔三數丈,河寬也有兩丈,那馬跑得正急,忽然掉頭淩空躍過,仍舊朝前飛馳,又穩又快,毫未停頓。

    另一匹馬也未聽馬上人招呼,跟着把頭一偏,相繼躍過,晃眼追上。

    前段仍是并騎同馳,等跑出半裡多地,忽然分路:一個踏着地上衰草繞往土崖之後,不知何往;另一人一馬順着田岸飛馳,一會兒穿入遠方樹林之中。

    共總不過幾句話的工夫,來路塵霧迷茫還未散盡,連人帶馬已無蹤影。

     公遐越看越覺奇怪,笑問餅攤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