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違父命孽由己作 代姊嫁福自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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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夢他中解元,在那裡等榜的事,述一遍。

     月華道:“再是三年,又要進場了,你也不必納悶。

    我父親日日來這裡,望你歸家,不知緣何,今日倒不來。

    你可快些去走一走,到也令兩個老人家放心。

    ” 興兒又問了幾句去後的事情,便到他丈人家裡來。

    隻見挂燈結彩,十分熱鬧,你道為何?原來月英自從妹子代他嫁了去,張維城把他另許了本城開當鋪汪有金的兒子汪自喜,春間出了閣,那日卻是他夫婦回門。

    看官,你想姊姊回門,那有做妹子的,路又不遠,卻不曉得?隻因春頭月華回家送嫁,月英向他誇張那汪家,來取笑了興兒,月華氣苦,立誓道:“若不得丈夫發達,永不和他相見。

    ”因此張維城連日在月華那裡,卻不提起這事。

    因他不知前情,丈夫又未得中,要不快活。

     當下見興兒回了來,來望他老夫妻,俱各大喜。

    張維城便領他去和汪家女婿相見。

     從來說的,一雙床上不出兩樣人物。

    月英那般欺侮窮人,這汪自喜也是刻刻把個富字頂在額角上的。

    見興兒是窮秀才,便裝出許多驕傲來。

    興兒去和他攀談,這裡說了十句,他卻面孔對了别處,大刺刺回答一兩句。

     興兒也是傲氣的,見他這般模樣,心中不平,酒也不吃,便要告歸。

    張老夫妻那裡留得住,由他自去了。

     興兒到家,便把月英回門,那連襟怎樣自大,說與月華聽道:“可恨天下有這般恃富欺人的。

    ” 月華道:“天下這般人多哩,你那裡恨得許多,隻要自己用心攻書,發達得來,他倒要奉承你哩。

    ”興兒點點頭,也便不說起了。

     倏忽間早又一年光景。

    那年是天順皇帝複辟,有旨開科。

    興兒便又收拾行李,來杭州鄉試。

     到了錢塘江頭,想起去年,承那店主人十分厚款,卻不曾受我半個飯錢,現在帶有溫州土宜,何不将去謝他。

    便上了岸,再投那店裡來。

     店主人見了,笑逐顔開道:“秀才來了麼?”接他入去,叙了些寒溫。

    興兒送上那土宜。

    店主人緻了謝,自收進去。

     興兒便開口問道:“你去年說,夢見關帝道我該中解元,不知原何竟不靈驗?” 店主人道:“小可也正要問秀才,去年聽小可說了那話,出去之後,可曾心中嫌鄙尊夫人貌醜,發想娶妾麼?” 興兒見說,呆了半晌,道:“這是我心裡的事,你如何曉得?” 店主人道:“可見這關帝果然靈哩。

    小可去年送了秀才出門,那夜又夢關帝道:‘秀才解元還未曾中,便憎嫌妻醜,要想納妾,心地不好,已在榜上除名。

    ’又叫小可勸秀才,作速改悔。

    小可得了那夢,明日就入城尋秀才,卻尋不見。

    回來又生了一場大病,直到今春,才下得床。

    秀才倘能速自改悔,這番定然恭喜的了。

    ” 當下說得興兒毛骨悚然,便同了店主人,到那關帝廟中去,跪在神前,忏悔道:“弟子偶在愚見,不道便犯神怒,從今以後,誓當改過自新,不敢起這薄幸念頭了。

    ” 忏悔畢,同了店主人出廟。

    店主人便仍留去他店中住,興兒畢竟不肯。

    來到城中,尋了寓所,三場完後,來别店主人,要回去。

     店主人道:“今番定然如意,怎麼倒急歸家。

    ”便拉住他,在自己店裡住了候榜。

    興兒因他當時款待得太厚,心中不安,定要回家。

    店主人道:“若是秀才道我供給厚了些,我竟是家常便飯相待,如何?” 興兒卻情不過,隻得住下。

    等到放榜,興兒仍中了解元。

    連那店主人也喜得手舞足蹈。

    興兒入城,拜了座師,領了鹿鳴宴,便謝别店主人回家。

     卻說溫州地方文風素來平常,鄉試常脫科的,這回卻得了個解元,府官、縣官面上,也有光彩。

    得了報,就來他家道喜。

    卻聞他在省下未歸,便喚差役出境去偵探。

    那日路上接着了,一面将本官的名帖來投,一面委伴當飛報入城。

     興兒到得自家門首,府縣官早已開道而來。

    牽羊擔酒,與他接風,好不熱鬧。

     興兒送了官府出門,便入内去見月華時,可霎作怪,隻見: 發覆烏雲,往日紅霞忽爾黑舊凝秋水,向時濁浪頓然清。

    且莫信福無雙至,也須知喜不單行。

    他那裡秀才變成舉子,我這裡醜婦化作佳人。

     興兒當下倒吃一驚,忙問他時,說自丈夫去後,忽一日,發起寒熱來。

    朦胧睡去,見一個赤面長發,像個關夫子模樣,後面一個黑臉的,拿着大刀,像周将軍,遞過一丸藥與他吃。

    醒來便覺得眼目清涼,那頭上不住作癢。

    白膚膚的皮,一片片脫下,生出這頭黑發來。

    隻三四日,便長得有幾尺來長。

     興兒見說,不勝歎異,便同了月華,去拜丈人、丈母。

     卻見汪自喜夫妻,也在那裡。

    原來他新近遭了大火,把那當鋪燒做白地,屋都沒得住了,因此張維城接回來的。

     當下,他夫妻和興兒、月華相見,都是垂頭喪氣,放不出前番那些勢炎了。

    興兒和月華,倒也不做出那新貴的模樣來。

     卻當不起這些底下人,都在背地裡議論。

    有的說:“我家大姐姐沒福,把個解元夫人,讓了别人也罷,卻又被大火燒窮了,在這裡衍命。

    ”有的道:“王解元真是雙喜,中了舉人回來,又見二姐姐變得比大姐姐倒齊整了幾倍。

    ” 衆人這般講動,月英夫妻聽見了,又羞又惱。

    羞起來,恨不得地上有一孔,鑽了下去;惱起來,恨不得在壁上撞死了。

    幸喜興兒夫婦還不是常在張家的,等他去了,衆人也不甚講起。

    兩個就覺得面孔有擱處了。

    這且住表。

     且說興兒,各處送完了卷子,已是歲底,便收拾行李,去上京會試。

    到明年春榜發,他又中了進士;殿試做了金殿傳胪,欽授翰林院官下,便差人回南接取家眷。

     月華去别了父母,擇日登程。

    那些親戚,也有一向不來往的,到了這日,都來送行。

    府縣官又差人護送出境,好不榮耀。

    不表月華進京去了。

     卻說張維城。

    自從死了那保兒,喜得下一年就又得了一個兒子,取名叫做壽兒,已有十六七歲了。

     這汪自喜原是個賭錢敗子,起先還有些家計,不到得一賭就窮,如今人家已被無情火燒光了,他的舊性卻還未改。

    丈人與他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