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泗國府成遺愛府 九臯亭作冷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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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晨鐘與暮砧,悲何彈劍喜何琴? 須知死後留遺愛,多是生前有冷心。

     卻說甘棠、馮市義自宣德四年管收租稅,至正統六年已過了十三個年頭。

    十月内來泗國府中作管家,不覺又是七年八月。

    正值夢卿忌日,棠夫人令春畹設立夢卿神主。

     親族們都來拜奠,如知心的楚二娘,感情的渙渙,亦親送祭儀。

    夏亭,秋階,黎明便來伺候。

    枝兒、喜兒、綠雲、汀煙,結伴而至。

    彩蘩、彩艹頻、彩荇、彩藻、彩綠,逐隊而來。

    次後耿朗家内的男女仆婦,除了有事的,無有不到。

    最可喜的是周詳、周宣一雙老者,俱年過八十,扶仗跪拜。

    金莺、玉燕、白鹿、青猿、賀平、賀安、賀吉、賀慶,八個少小夫妻,齊齊祝禱。

    是日燭焰熏天,香花匝地。

     人人頌德,刊作口碑。

    個個感恩,記成心錄。

    祭畢分福而散。

    是時耿順年交十二,知識漸開,嗜好漸大。

    幸與母舅燕子知、燕子慧、鄭大倫、林承祖、宣繼宗同學,尚未見過那馮世才、張大張、喬邦賢輩一流匪類的行景。

    隻是性情亦疏朗,才具亦高華。

    亦喜善武能文,亦好清歌妙舞。

    聽見四娘、五娘的富麗繁華,不覺愛慕,要畫依樣葫蘆。

    聽見二娘的方正賢良,又不覺愛慕,要作承先孝子。

    這确是那性不自定的一派血脈了。

     春畹見此光景,便将房室内可愛的绮窗繡檻,俱暗暗的更改。

    奴仆内可愛的媚女妖童,俱暗暗的替換。

    器皿内可愛的玉箸金杯,俱暗暗的撤去。

    衣食内可愛的美錦奇珍,俱暗暗的檢點。

    又将夢卿所愛的書籍,取給耿順看。

    夢卿所愛的古迹,說給耿順聽。

    夢卿所愛的奴仆,分給耿順使。

     夢卿所愛的親族,交給耿順敬。

    以此耿順不至于落了世俗的惡習。

    又遇着公明達愛夢卿的人品,十分教訓耿順,真是難得的嚴師。

    甘棠、馮市義愛夢卿的德行,諸凡輔弼耿順,真是難得的義仆。

    耿,耿月旋等愛夢卿的賢淑,凡事推讓耿順,真是難得的伯叔。

    季狸等愛夢卿的節孝,凡事護蔽耿順,真是難得的親眷。

    不上一年,不但耿順的愛惡比前大變,連泗國府内男女大小的愛惡,亦都變了。

    夢卿在日,最愛種芭蕉,栽紫荊,吃櫻桃,看玫瑰。

     故抱廈前有芭蕉、紫荊,庑坐後有櫻桃、玫瑰。

    誰知自從香兒移入東一所,那些花木就象不愛活的一般,任你百樣的愛惜培植,都漸漸的幹枯了。

    連萱草坪前萱草,亦都枯死。

    有好事的家人連根刨去,種在夢卿的墳上。

    卻又作怪,反倒發榮滋養,還如先前的茂盛。

    那些家下人便将芭蕉、紫荊、櫻桃、玫瑰、萱草,都當作了召伯的甘棠,一技一葉,亦不許損壞。

    又在那無花木的空地上,蓋了亭子一座,叩請公明先生寫了一個匾額,乃『遺愛』二字。

     這遺愛的故事傳出,就有那缙紳先生,林泉處士,或作遺愛亭的詩賦。

    或作遺愛亭的贊文,一時傳遍京城。

    朝廷叙東海之功,推用耿朗為副都禦史,耿朗仍是告病在家。

    光陰茬苒,又到正統八年八月,涼風漸起,冷露初零。

    景物既更,情思亦改。

    耿朗偶然查點書房内物件,揀出了季子章邀看梅,公明達邀看竹的花箋來,手内拿了再三觀玩。

    猛又想起夢卿的忌日将近,曾記得當日愛娘借梅竹勸我,說綠衣清雅,何若竹卿?素面溫郁,何若梅妃?當日事去言留,人亡物在。

     可見人生世上,真如夢幻泡影,反不及這一片紙,千裡萬裡,千年萬年的流傳不朽。

    厚愛難忘,浩歎不已。

    因向雲屏、愛娘商議,将春畹所立夢卿神主迎入九畹軒。

    愛娘道:“伯母因過繼了六娘,所以設立二娘神主,以便耿順将來承祭。

    今若迎來,莫不教耿順再行設立不成?我想官人百年以後,耿順必然要立神主,與二娘同享就是。

    耿嶽頁、耿皇頁将來豈有不祭二娘之禮?莫若另立二娘神主,先供在九畹軒何如?”耿朗尚在遲疑,還是香兒因移居東一所不時患病,且又不時夢見夢卿,遂催促着耿朗将九畹軒改作夢卿祠堂。

    一則邀丈夫之喜,二則去自己之疑。

    耿朗猶在未定,彩雲道:“夫不祭妻,固是古禮。

    但以耿,耿皇頁、耿,耿嶽頁而論,二娘又在所必祭。

    且有天子禦賜的匾額,即另建一室供奉,尤屬理之當然。

    有何思議?”耿朗大悅,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