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魂 第五章 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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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纏綿悱恻,若有不能已于情者。

    梨影雖愚,能不知感?然竊自念,情已灰矣,福已悭矣,長對春風而喚奈何矣。

    獨坐紗窗,回憶卻扇年華,畫眉情景。

    廿四番風,花真如夢;一百六日,春竟成煙。

    破鏡豈得重圓?斷钗烏能複合?此日之心,已如古井,何必再生波浪,自取覆沉?薄命之身,誠不欲以重累君子也。

    前生福慧,既未雙修;來世情緣,何妨先種。

    彼此有心,則碧落黃泉,會當相見。

    與君要求月老,注鴛牒于來生,償此癡願可耳。

    梨影非無情者,而敢負君之情,不以君為知己?但恐一惹情絲,便難解脫,到後來曆無窮之困難,受無量之恐怖,增無盡之懊惱,隻落得青衫淚濕,紅粉香消,非梨影之幸,亦非君之幸也。

    至欲索觀蕪稿,梨影略解吟哦,未知門徑,繡餘筆墨,細若蟲吟,殊足令蚤人齒冷。

    君固愛才如随園,苟不以梨影為不可教,而置之女弟之列,梨影當脫簪珥為贽,異日拜見先生,滌硯按紙,願任其役,當不至倒捧冊卷,贻玷師門。

    此固梨影所深願,當亦先生所不棄者也。

    區區苦衷,盡布于此。

    淚點墨花,渾難自辨,惟君鑒之。

    梨影謹白。

     記者述筆至此,發生一疑問,請閱者一思。

    夢霞讀梨娘之書,當生何種感情?夢霞之書,一幅深情。

    梨娘之書,若有情,若無情,怨不深而自深,辭不嚴而自嚴,言外已有謝絕之意。

    以常情測之,夢霞讀此書,将怨梨娘之薄情而含失望之恨矣。

    不知梨娘固非文君,夢霞亦非司馬,兩人之相感出于至情,而非根于肉欲。

    夢霞緻書于梨娘,非挑之也,憐其才而悲其命,複自憐而自悲,同是天涯,一般淪落,自有不能已于言者。

    梨娘複書,内容如此,正與夢霞之意,不謀而合。

    梨娘深知夢霞之心,乃有此盡情傾吐之語,此正所謂兩心相印。

    梨娘惟如此對待夢霞,乃真可為夢霞之知己也。

    不然,稗官野史,汗牛充棟,才子佳人,千篇一律。

    況夢霞以旅人而作尋芳之思,梨娘以嫠婦而動懷春之意,若果等于曠夫怨女,采蘭贈芍之為,不幾成為笑柄?記者雖不文,決不敢寫此穢亵之情,以污我寶貴之筆墨,而開罪于閱者諸君也。

    此記者傳述此書之本旨,閱此書者,不可不知者也。

     夢霞、梨娘交感之真相,既如上述,則夢霞此時對于梨娘之書,其感情究如何乎?曰:與梨娘之閱夢霞書時正相同耳。

    始則執書而癡想,繼則擲書而長歎,終則對書而下淚,蓋夢霞固知梨娘決非薄于情者。

    書中之語,借曠達之觀,寓怨恨之情,宛轉纏綿,凄涼哀感,依戀之誠,溢于言外。

    至欲割愛斷情,癡作他生之望;執經問字,願列弟子之班。

    其語雖似薄情,然惟愈薄于情,乃愈深于情,自此而夢霞乃愈不能忘情于梨娘矣。

    梨娘欲力嗲槟В夢霞已漸沉苦海。

    夢霞不免為情所誤,梨娘獨能免乎?嗟嗟!可憐身世,從今怕對鴛鴦;大好因緣,讵料竟成木石。

    普天下有情人,能不同聲一哭哉! 青鳥佳音,深喜飛來天外;素娥真影,尚難喚到人間。

    次日,夢霞自校中出,彳亍而歸。

    遠遠望見舍後似有人影,倚門閑伫。

    衣光鬓影,掩映于籬花牆草之間,神情态度,頗似梨娘。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梨娘殆有所盼乎?比夢霞行至門前,則芳蹤已杳,纖影無痕。

    惟有遠山蹙恨,溪水瀉愁,一抹殘陽,黯然無色,如助人之凄戀而已。

    斷腸人遠,癡立何為?不如入此室處,再理客窗生活。

    甫入戶,突見案上膽瓶中插有鮮花一枝,迎面若笑,照眼欲眩。

    異哉!此花何來?是必梨娘所贻矣。

    梨娘之贻此花也,又何意耶?此花形如喇叭,色勝胭脂,妩媚之中有一種驕貴氣,咄咄逼人。

    此花何名?夢霞似曾相識,而一時竟不能複憶矣。

    俟鵬郎來問之,鵬郎曰:“此及第花也,吾家後院左右凡兩株,今春開花甚繁。

    先生如愛之,可遣秋兒再折幾枝來,無所惜也。

    ”夢霞卻之曰:“得一枝供養已足,況我見此花,亦殊不喜。

    ”鵬郎乃無言。

    夢霞既聞此花之名,知梨娘之贻,具有深意,不覺觸起十年前事,淹滞之感,淪落之悲,兜上心來,舊恨新愁,并成一種。

    而一注目間,見硯盒下露一紙角,墨痕隐現,急取閱之,乃小詞一阕也。

     《鹧鸪天》偶感 罵煞東風總不知,葬花心事果然癡。

    偶攜短笛花間立,魂斷斜陽欲盡時。

     情切切,淚絲絲。

    斷腸人寫斷腸詞。

    落花有恨随流水,明月無情照素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