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史南湘制譜選名花 梅子玉聞香驚絕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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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出污泥而不滓,随狂流而不下者。

    且即有一容可取,一技所長,是猶拆錦襪之線,無補于縫裳。

    煉鉛水之刀,不良于伐木。

    其髒腑穢濁,出言無章。

     其骨節少文,舉動皆俗。

    故色雖美而不華,肌雖白而不潔,神雖妍而不清,氣雖柔而不秀。

    有此數病,焉得為佳?若夫紅閨弱質,金屋麗姝。

    質秉純陰,體含至靜,故骨柔肌膩,膚潔血榮,神氣靜息,儀态婉娴。

    眉目自見其清揚,聲音自成其嬌細。

    姿緻動作,妙出自然。

    鬓影衣香,無須造作,方可稱為美人,為佳人。

    今以紅氍毹上演古之絕代傾城,真所謂刻畫無鹽,唐突西子。

     所以我不願看小旦戲,甯看淨末老醜,翻可舒蕩心胸,足助歡笑。

    吾兄不惜筆墨,竭力鋪張,為若輩增光,而使古人抱恨,竊為吾兄有所不取。

    ”這一番話,把個史南湘說出氣來。

    仲清笑道:“庾香之論未嘗不是,而竹君之選也甚平允。

    但庾香不知天地間有此數人,譬如讀《搜神》之記,《幽怪》之書。

    而必欲使人實信其有,又誰肯輕信?是非親見其人不可。

    我們明日同他出去,親指一二人與他看了,他才信你這個《花選》方選的不錯。

     我想庾香一見這些人,也必能賞識的。

    天地之靈秀,何所不鐘。

    若謂僅鐘于女而不鐘于男,也非通論。

    庾香方說男子穢濁,焉能如女子靈秀。

    所為美人佳人者,我想古來男子中美的也就不少,稱美人佳人者亦有數條。

    如《毛詩》‘彼美人兮’,杜詩 ‘美人何為隔秋水’,《赤壁賦》‘望美人兮天一方’之類。

    男子稱佳人者,如《楚詞》‘惟佳人之永都兮。

    ’注雲:‘佳人,指懷王。

    ’《後漢書》 尚書令陸闳,姿容如玉。

    光武歎曰:‘南方多佳人。

    ’《晉史》 陶侃擊杜,謂其部将王貢曰:‘卿本佳人,何為從賊?’并有女子稱男子為佳人者,如苻秦時窦滔妻蘇蕙作《璇玑圖》,讀者不能盡通。

    蘇氏歎曰:‘非我佳人,莫之能解。

    ’ 可見美色不專屬于女子。

    男子中未必無絕色,如漢沖帝時,李固之搔頭弄姿。

    唐武後時,張易之之施朱傅粉。

    不獨潘安仁、衛叔寶之昭著一時也明矣。

    ”子玉聽了,心稍感動。

    南湘道:“且不僅此。

    草木向陽者華茂,背陰者衰落。

    梅花南枝先,北枝後。

    還有鳳凰、鴛鴦、孔雀、野雉 、家雞,有文彩的禽鳥都是雄的,可見造化之氣,先鐘于男,而後鐘于女。

    那女子固美,究不免些扮脂塗澤,豈及男子之不禦鉛華,自然光彩。

    更有一句話最易明白的。

    我将你現身說法:你自己的容貌,難道還說不好?你如今叫你家裡那些丫頭們來,同在鏡裡一照,自然你也看得出好歹,斷不說他們生得好,自愧不如。

    隻這一句你就可明白了。

    ”子玉不覺臉紅,細想此言也頗有理。

    難道小旦中真有這樣好的。

    既而又想:天地之大,何所不有,豈必斤斤擇人遂賦以美材。

    就是西子也曾貧賤浣紗,而楊太真且作女道士,甚至于美人中傳名者,一半出于青樓曲巷。

    或者天生這一種人,以快人間的心目,也未可知。

    但誇其守身自潔,立志不凡、惟擇所交、不為利誘,兼通文翰,鮮蹈婬靡,則未可信。

    便如有所思,默然不語。

    南湘狂笑了一會,說道:“庾香此時難算知音,我再去請教别人罷。

    ”便拉了仲清去了。

    子玉送客轉來,又将南湘的《花選》默默的一想,再想從前看過的戲,與見過的小旦一毫不對,猶以南湘為妄言,借此以自消遣的,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李先生回來,仍在書房念了一會書,顔夫人然後叫了進去。

     過了兩日,子玉于早飯後告了半天假,回去看南湘、仲清。

    禀過萱堂,顔夫人見今日天氣寒冷,起了朔風,且是冬月中旬,便叫家人媳婦取出副葡萄犭欠的猞猁裘與他穿了,吩咐車裡也換了自狐犭欠暖圍。

    兩個小使:一個雲兒,一個俊兒,騎了馬,先到他表母舅王通政宅内,适值通政出門去了,通政的少君出來接進。

     這王通政的少君,名字單叫個恂字,号庸庵,年方二十二歲。

     生得一表非凡,豐華俊雅,文才既極精通,心地尤為渾厚。

    納了個上舍生,在北闱鄉試。

    與子玉是表弟兄,為莫逆之交。

    接進了子玉。

    先同到内裡去見了表舅母陸氏夫人。

    這夫人已是文輝續娶的了,今年才四十歲。

    又見了王恂的妻室孫氏,那是表嫂。

    仲清的妻室蓉華,那是表姊。

    還有個瓊華小姐沒有出來,因聽得他父親前日說那子玉的好處,其口風似要與他聯姻的話,所以不肯出來見這表兄了。

    陸夫人見子玉,真是見一回愛一回,留他坐了,問了一會家常話,子玉告退。

     然後同玉恂到了書房,問起仲清,為高品、南湘請去。

    子玉說起前日所見南湘的《花選》過于失實,玉恂道:“竹君的《花選》,據實而言,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