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腐頭巾攔路說人情 醉典史私衙通賄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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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重情,老爺水也不曾沾着一口,你就得了他許多贓,賣放了正犯,把這一個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來當官搪塞!”喝聲:“打!”倒把公差打了四十,叫把這張秀快趕出去!張秀聽說聲“趕!”磕個頭就往縣門外一跑,不知去向。

    知縣道:“速拿正犯來便罷,不然每人各打四十!” 這公差也是晦氣,一步一拐走出大門,和李篾商量道:“怎麼好?如今那裡去尋個正犯還他?”李篾道:“隻是難為了你我。

    今有個計策在此,适才那錠銀子上鑿着楊亨姓名,我們再同進去,當官禀一禀,拘那楊亨來頂缸,卻不是好。

    ”公差道:“說得有理!火燒眉光,且救眼下。

    ”二人商量停當,同了李媽媽,徑到縣堂上。

    知縣道:“正犯在那裡?”李篾道:“爺爺,那張秀原是楊一家雇請的,爺爺要拿正犯,隻求再出鈞牌,去拘他家長,楊亨身上着落就有楊一。

    ”知縣聽說個“楊亨”,便想得起他是縣中一個有名巨富,眉頭一蹙,計上心來,就要思量起發他一塊兒。

    便喚原差過來,标臂“速拘楊亨聽審”六字。

    一壁廂又委典史官相驗屍首報傷。

     卻說那原差及李篾,竟到楊員外家。

    隻見那楊員外。

    正在憂郁之際。

    見他二人走到,回嗔作喜道:“二位何來?”公差道:“本縣老爺,特着相請老員外,這臂上朱筆标的就是大名。

    ”你看那老人家,終久慣練世務,目不變睛,臉不改色,從從容容地問道:“二位見教,老朽一時不明,有事還請進草堂細講一講。

    ”便叫家僮,快治酒飯相待。

    公差便與李篾,同進草堂坐下。

    酒至數巡,楊員外袖中取出五兩一錠雪花銀子,送與公差。

    公差看了,假意推卻道:“這個怎麼好收?”楊員外道:“二位若不嫌少,權且收下,老朽還有一言奉渎。

    ”公差隻得收了。

    楊員外道:“二位大哥,老朽祖居在此二百餘年,屢遺德行,極是個善良人家。

    止有一個孩兒,年不滿二十歲,日夜不出門庭。

    苦攻書史從來不肯占人半分便宜,做一件非為的事。

    不知縣主老爺,今日拘我老朽,有何公幹?”那衙門裡人走到人家,不論貧富,先有一個入門訣竅,驚吓一番,才起發得錢鈔出來。

    這公差見楊員外先送出銀子,然後講話,曉得他是在行的。

    便對他實說道:“老員外,自古道:官差吏差,來人不差。

    宅上有個後生叫做楊一,又名張秀,不知是老員外家中甚麼人?昨夜三更時分,走到村中李媽媽家去嫖。

    那李媽媽因女兒有客不留,他便一時怒發,打進大門,把他女兒立時兩腳踢死。

    李媽媽連夜要到官司讨命,他見勢不好,就向身邊取出五十兩一錠銀子,要與李媽媽私和。

    這一位李元在一旁看見,拿住贓銀,當官出首。

    适承縣主大爺鈞命,隻要老員外去讨個正犯下落。

    ”那楊員外起初聽說個張秀,就有十分疑惑,後來又見說個五十兩一錠銀子,曉得決然是他。

    便推托道:“老朽家中,并沒有個什甚麼楊一和甚麼張秀,怎麼好教老朽當官承認?”公差道:“本縣太爺隻圖那錠贓銀上鑿着大名,故此要拘老員外去。

    ”楊員外道:“這一件事,雖然不緻着我償命,卻也要費些唇舌。

    ”便問:“公差大哥,這事如何分解?”公差笑道:“老員外,你這樣财主人家,莫說是幹連人命,便活活打死了一個人在這裡,也不用着忙。

    依我愚見,這時候四爺已去相驗過了,你明日央幾個秀才,拿了手本,先去當堂見他一見,你曉得我們老爺,一味朦胧,又是不肯做清官的,再将百十兩銀子,托一個心腹衙役,着肉一塞,強如去讨人情。

    不是一件天大事情,脫得幹幹淨淨?”楊員外勉強笑道:“大哥見教有理。

    ”吩咐家僮,再暖酒來。

    二人就走起身,作别先去。

     那楊員外事到燃眉,出于無奈,隻得喚出孩兒,把前事細說一遍,商量明早要尋幾個秀才出官。

    孩兒道:“爹爹,你是老年人,且放開心緒!村中有幾個秀才,都是先生日常間相處的好朋友。

    隻要今晚着人先去送下請帖,明早一齊來了。

    ”楊員外當晚便着人先去接下。

     卻說那些秀才,個個都是酸丁。

    原在各處鄉村,訓蒙糊口的,因到冬盡,都歇館在家過年。

    聽說楊員外家要接去出官,個個應承。

    次日,未到天明,老成的,後生的,欣欣然來了二三十。

    有頭巾的沒了藍衫,有藍衫的沒了皂靴。

    楊員外見了,也不嫌多。

    就齊整先治酒肴款待,各送轎金五錢,再把事情細說一遍。

    事妥回來,每位再謝白金二兩,白米三石。

    衆人聽說,欣然齊到縣前,都會集在公館裡。

    那公館原是縣官見賓客的所在。

    隻聽得亂紛紛有說去寫手本的,也有說隻用口禀的。

    那管門皂隸看見,把他衆人一齊推出。

    恰好知縣遠遠拜客回來,你看那些秀才,急急忙忙跑的跑,趕的趕,一齊簇擁上前,圍住轎子,把手本亂遞。

    知縣問道:“這些生員,為着甚事?”衆人道:“生員是為保良民楊亨的。

    ”知縣聽得說保楊亨,思量自己一厘尚未到手,難道就肯幹休罷了?便着惱起來,把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