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鄰老妪搬是挑非 瞎婆子撚酸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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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蒲鞋長尺半。

    啞喉嚨,歪嘴臉,披一條,挂一片,渾身餓虱如牽鑽。

    破衣衫,油裹染,褲腳長,裙腰短,走向人前頭便顫。

    遠看好似三寸釘,近看好似黑桴炭。

    年紀足有六十多,從來不見男人面。

     王二忍不住呵呵大笑,便向陳進道:“陳哥哥,恰才上樓來瞧我們的那老婆子,是你家甚麼人?陳進道:“我家沒有甚麼老婆子,如今在哪裡?”王二道:“還站在半樓梯上哩!”陳進卻也關心,便道:“待我去看。

    ”急抽身走到樓門首,隻見那老丫鬟正拖着兩片蒲鞋,緊一步,緩一步,慢慢的走進牆門去哩。

    陳進回身便低低對陳通說:“兄弟,你道是誰?原來是裡面伏侍你嫂子的老丫鬟。

    敢是你嫂子知了甚麼消息,悄悄着他出來探聽我們的了。

    ”這陳通一向原是怕嫂子的,聽見陳進一說,心中便有十分害怕。

    低聲道:“哥哥怎麼好?倘被嫂子知道,連我兄弟下收也不好上門。

    如今省得累你淘氣,我和張大哥先回去了。

    你隻悄悄安頓二姐吧!”二人撇下酒杯,抽身便走。

    陳進把王二安頓在一間空房裡,依舊下樓不提。

     原來那老丫鬟瞧見王二不是良家婦女打扮,又見陳通秀張用一夥飲酒。

    連忙走進房去,說與瞎婆子道:“奶奶,外面客樓上,你道是甚麼人?卻是二爺帶着一個私窠子,在那裡同員外吃酒哩!”婆子聽說,就有些着惱,便跌腳道:“天呵!怎知那老殺才幹這樣事,你快扶我出去!連那第二個現世報的,也是一頓拄杖,教他見我老娘的厲害!”丫鬟道:“奶奶,且耐着性子,少不得員外進來,慢慢與他講個道理吧!”那婆子那裡耐得過,便去床頭摸了一根拄杖,扶牆摸壁,高一步,低一步,走到牆首,厲聲高叫道:“老殺才,吃得好酒,快走進來,與老娘見個手段!”陳進聽見婆子發惱,便走到間壁鋪子裡坐下。

    王二在樓上,驚得魂不附體,心頭就如小鹿兒亂撞一般,隻恐那婆子走上樓來。

    這婆子叫了一會,站立多時,并不見有人答應,又對老丫鬟道:“你與我再上樓去,喚那第二個現世報的下來,大家講個明白,免得耽誤了我!”丫鬟下樓回答道:“奶奶,二爺和員外都散去了。

    ”婆子又道:“那個潑賤的丫頭還在樓上麼?”丫鬟道:“也去了。

    ”婆子隻得納了一口氣,提了拄杖,依舊走到房裡。

    跌腳捶胸,号天泣地,哭一聲,罵一聲,絮絮叨叨,數長數短,那裡肯歇。

     陳進自此,便有三四個月不敢走進房來。

    終日緊緊戀着王二,憑他要張就張,要李就李。

    這王二是個水性婦人,見受用得好,穿着得好,也不想起那“教坊司”三字,就要思量從良。

    陳進見他說肯從良,滿心歡喜,替他置辦了無數精緻衣飾器皿,别賃間壁一所房屋。

    揀擇了吉日良時,遷移過去,重新又撐持了一個人家。

    王二卻是快活的,那裡肯熬得嘴?日趨使費,瞎婆子那裡隻用得一分,王二這裡就要用一錢。

    瞎婆子那裡隻得一錢,這裡就要用一兩。

    隻管家下使費一倍,這裡便要使費十倍。

    那王二身上隔得兩三日,就換一套新鮮衣服,俱是綢绫緞絹。

    可憐這瞎婆子,冬也穿着這件,夏也穿着這件,要茶不得到口,要飯不得到口。

    這婆子懵懵懂懂還睡在夢裡,哪裡曉到丈夫另娶了一個偏房在外。

    終日哭着天,怨着地,吵吵鬧鬧,那東鄰西舍,也是晦氣,耳根頭再沒一有時清淨。

     一日,鄰家有個老妪特地進來望那婆子。

    婆子把自家的苦楚,備細告訴他一遍。

    這老妪卻冷笑一聲,也是有心問道:“奶奶,你家員外,近日來另娶了一個二娘,你可知道麼?”婆子搖手道:“老媽媽,你莫要替那老殺才開這一條門路。

    肯不肯,俱要憑我老娘主張!難道是遮瞞得過的?決沒有這樣事!”老妪道:“奶奶,你莫怪我講,果是娶了一個哩!”婆子道:“終不然這老殺才幹這等沒天理的事?”便問老妪:“你曉得他娶在那裡?”老妪道:“奶奶,你是個聰明的人,試猜一猜,遠不過一裡,近不出三家。

    ”婆子道:“老媽媽,你實對我講了吧!”老妪道:“奶奶,明日員外知道,隻說我進來搬諜是非,可不埋怨着我?”婆子道:“老媽媽,不妨事,這都在我身上。

    ”老妪道:“奶奶原來果是不知,就娶在間壁空房子裡。

    哎!這個員外卻也非理,要做這件事,便該先來與奶奶講一講才是。

    ”婆子聽見這句話,止不住心頭怒發,把胸前着實敲了幾下,也不管蓬頭垢面,提了拄杖,便叫:“老丫鬟,快扶我到間壁去,和那老殺才做場死活!”老妪一把扯住道:“奶奶,你且耐煩着,員外是要做好漢的。

    你走到外面去,未免出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