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啞園公錯賣美人圖 老畫師驚悟觀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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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 佳人命薄歎淹留,飄泊渾如不系舟。

     選伎征歌何日盡,随行逐隊幾時休。

     深愁肯使随花落,長恨何如付水流。

     情到不堪向首處。

    傷春未已又悲愁。

     才這一座花園,卻是李岩刺史所建,名為“麗春園”。

    園中有一座高樓,就名為“麗春樓”,原與那些歌妓們行樂的去處。

    ”刺史公存日,一生豪俠,不惜千金,遍遊名郡,多買舞女歌兒,共得六人。

    一個個盡是傾城豔色,絕世奇姿。

    那第一個最美麗風月的,喚作梅蕊珠,揚州人氏,年紀可有十七八歲,生的描不成,畫不就,瓊容瑤面,玉骨冰肌,堪稱金屋多嬌,不減昭陽女子。

    說他文技中,則琴棋書畫,詩賦詞章般般細谙;女工内,則剪水載雲,描鸾刺鳳,件件精通;更兼吹彈歌舞,侑酒持觞,總為泛泛末技。

    那五個又比他略次一分,也有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容。

    一個喚作張弱秋,一個喚作李湘卿,一個喚作劉小玉,一個喚作張欲仙,一個喚作韓小小,俱是蘇杭選來的絕色。

    那刺史公得了這六個,已遂平生願欲,精集良工,遍搜名山異木,向那内庭中建了六所院房,把這六個女子分為六院,又總建一座高樓,就令梅蕊珠在内朝夕與那些群妓們彈絲品竹,教演樂工,遂取名為“蕊珠樓”。

    上列着一個匾額,題着四個大字雲:“六院瓊姿”。

    便到姑蘇去請了一個有名的畫師,把這六園女子總畫作一幅美人圖像,懸于寝室,以便晝夜提防。

    這刺史公縱欲酣娛,朝歡暮樂,僅僅隻有一年,不料一旦而亡。

    那夫人楊氏,待開喪事畢,便與族人計議,把那六院女子一個個擇配良人,各宜家室,方免有“空老朱門效白頭”之歎。

    遂将那一幅美人圖,與女孩兒若蘭小姐收貯閨中,留作先人遺迹。

     說這若蘭小姐,卻是李刺史親女,年方二八,尚未适人。

    生得恭容絕世,旖旎超群,精善女工,兼通文翰。

    刺史公在時多少貴族豪門央媒求聘,因老夫人十分愛惜,隻是不肯輕許,以此蹉跎至今。

    這也是小姐婚姻将至,時值天氣晦暗,這小姐把那幅美人圖取将出來,展開一看,隻見顔色漸漸消褪。

    便喚侍婢瓊娥,攜到園中芙蓉軒上,曬些日色。

    不料黃昏,瓊娥頓忘收拾,卻被那啞園公次日灑掃花軒,收拾了去。

    連他也不知甚麼畫像,仔細一看,認得是幾個美人。

    隻道是一幅神像,料來也是換得幾埕酒吃的。

    遂拿出園門,恰好又遇文荊卿,将一百文錢買去。

     過了數日,将及刺史公忌辰,老夫人對小姐道:“孩兒,十三日是你爹爹忌辰,我已曾吩咐院子整備祭禮,向靈前拜奠一番,以盡你我孝敬之心。

    隻是一件,你爹爹生前至喜歡的,是那六院中歌妓。

    今日人亡時異,卻也不須提起,你隻去檢出向日遺下的那一幅美人圖來,明日并列在你爹爹靈前,與他陰魂再一塊睹,便得瞑目九泉。

    ”你看這小姐,聽母親問起美人圖,心中仔細一想,霎時間玉暈生紅,纖眉颦翠,便思量得起前日曬在芙蓉軒上,還未收拾回來。

    隻得朦胧答應了母親,走進房中,悄悄喚瓊娥問道:“前日那幅美人圖,可曾收拾在哪裡?”瓊娥聽問,卻便閉口無言,回答不來,癡癡的兩眼觀天,想了一會道:“瓊娥自知有罪,前日因侍小姐繡那一首長幡,與老夫人到崇祥寺去還願,匆匆的到了黃昏,卻不曾記得收拾。

    待瓊娥再去尋一尋看。

    ”小姐道:“你可再去尋一會來,有沒有萬勿與老夫人知道。

    ” 這瓊娥應了一聲,也管不得三步哪來兩步,連忙走到芙蓉軒上,四下搜尋,哪裡見有甚麼美人圖。

    隻見那啞園公恰好手提一隻酒罐,拿了幾文錢,正待出園沽酒。

    瓊娥近前一把扯住,問道:“管園的,這芙蓉軒上前日曬着一幅美人圖,敢是你拾了去?”那園公心中已自明白,隻做不知,把手亂搖。

    那瓊娥看他手裡拿着幾個錢兒,覺也有些疑惑。

    便正色道:“這園中再沒有閑人擅入,你敢是拿到哪裡賣了錢麼?”園公又把手搖了幾搖。

    瓊娥道:“你若是收得,我去與小姐說,做一件新布道袍與你,再與你百十文錢,買酒吃吧。

    不然,老夫人知了風聲,拷打起來,連你都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