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哈公子施恩收石蟹 小郎君結契贈青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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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 煮茗堪消清晝,談棋可破閑愁。

    閉門高卧度春秋,撇去是非塵垢。

    遺得一經架上,絕勝萬貫床頭。

    兒孫富貴豈營求,總任天公分剖。

     前一首詞名為《西江月》,專道世間多少财主富翁有福不會享用,有錢不肯安逸,碌碌浮生,争名競利的幾句說話。

    但看眼前有等家業殷富的,偏生志願不足,朝朝暮暮沒一刻撇下利心,恨不得世上錢财,都要自己賺盡。

    情願穿不肯穿好的,吃不肯吃好的,熬清守淡做成老大人字,指望生出賢慧兒孫來受用,為長久之計。

    那裡知千籌萬算,畢竟是會算不過命,突然間生下一個傾家蕩産不長俊的,郎不郎,秀不秀,也不知斧頭鐵做。

    饒伊苦掙一生,敗來隻消頃刻。

    又有一等貧窮徹骨的,朝不保暮,度日如年,粗衣淡飯,隻是聽天由命,不求過分之福。

    那裡曉得生下一個兒子知艱識苦,并力同心,不上幾年,起了潑天的家業。

    俗語有雲:“家欲興,十個兒子一樣心;家欲傾,一個兒子十條心。

    ”總不如古人兩句說得好:“兒孫自有兒孫福,莫替兒孫作馬牛。

    ”這也不須細說了。

     聽說汴京有一個人,姓婁名祝,表字萬年。

    父親在日,原任長沙太守,家資巨萬,都是祖上的根基,卻不是民間的膏血。

    後來分與他的約有二三萬金,餘外田園房屋衣飾金珠之類,不計其數。

    這婁祝因父親過了世,得了這些家赀,仔細想一想看,盡好享用過下半世,竟把那祖業都收拾起一邊,倚着有錢有勢,揮金就如撒土一般。

    那些親戚族分中人見他手頭松,一個個都懷着勢利心腸,巴不得要他看觑幾分,那個肯把言語勸阻?到是地方上有幾個老成長者,看他後生家不肯把金銀愛惜,将來浪使浪用,倒替他氣不過,把他取個綽号,叫做“哈哈公子”。

     這哈哈公子做人極是和氣,隻是性格不常,或時喜這一件,或時喜那一件,因此捉摸不着。

    那些各處老在行的幫閑大老聞風而來,隻指望弄他一塊,一時再摸他不着,沒奈何,隻得告辭去了。

    他身邊隻有一個人是最體心的,那人姓夏名方,沙村人氏。

    你看這夏方緣何得體他的心?憑一副媚骨柔腸,要高就高,要低就低,百依百順,并無些須逆他。

    所以哈哈公子把他做個心腹看承,有事便同商議,一時也離他不得。

    這夏方與哈哈公子相處,未及一年,身邊到賺有二三百金。

     時值清明節屆,對着公子道:“公子,小弟到府,将及一載,重承厚愛,情如骨肉,義若手足,不忍暫離。

    争奈兒女情牽,未免欲去一看,況且清明在迩,兼掃先茔,待欲告回幾日。

    未審尊意如何?”哈哈公子道:“夏兄,我這裡并無相得的,然相得者惟兄一人,論來不可一刻舍去。

    隻是久别家鄉,安可強留?隻求速去速來,足見吾兄至愛,敢不如命。

    ”夏方道:“這多在五七日間便返。

    隻是一件,小弟去後,如有人勾引公子,去做些風月事情,決要待小弟回來,挈帶同去。

    ”哈哈公子笑道:“夏兄,你曉得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

    夏兄這樣一個着趣的人兒不在面前,便是小弟走出門去,也是沒興的。

    ”夏方回笑了一聲,連忙進房收拾了鋪陳,出來作别。

    哈哈公子便向衣袖中取出三兩一包銀子,遞與夏方,送作回家盤費。

    就着一個家僮替他擔了行李,送别出門。

     看看到了清明日,隻見天色晴和,這哈哈公子坐在家中,寂然沒興,便喚一個老蒼頭随了,便往郊外踏青。

    慢慢踱出城來,四顧一望,果然好個暮春光景。

    但見: 梁州序 禦林莺啭,小桃紅遍,夾道柳搖金錢。

    珍珠簾内,佳人上小樓前。

    隻見金衣公子,福馬郎君,繞地遊來遠。

    殷勤沽美酒,上小重山,拼醉花陰一覺眠。

    逍遙樂,排歌管,須知十二時光短,休負卻杏花天。

     這哈哈公子遊遊衍衍,出城十數裡,看了幾處花嶼梅莊,過了幾帶斷橋流水。

    看看走到一座山腳下,見一片荒蕪地上,都是些屍骸枯骨。

    他看見了霎時間毛骨聳然,不覺傷情起來,便對蒼頭道:“那前面積着屍骸的,是甚麼去處?”老蒼頭回答道:“公子,那裡是義冢地。

    ”哈哈公子道:“怎麼有這許多屍骸,暴露在那裡?”老蒼頭道:“公子有所不知,如今世上人有家業有子孫的,百年之後,衣衾棺椁,築造墳台殡葬,春秋祭祀,永享不絕。

    若是異鄉流落叫化乞兒死了,那個肯來收斂?地方上人或寫一張呈子,當官禀個明白,就把一條草薦裹着屍骸,扛來丢在義冢地上。

    憑他狗拖豬咬,蠅集蟻攢,有誰憐憫。

    ” 哈哈公子道:“蒼頭,我想古往今來,多少行恩陰骘的,後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