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肉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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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機過人的氣度他也具有。

     朱伯駒所沒有的,則是那青年粗糙結繭的雙手,一直于粗活風吹日炙的膚色。

     “我得走了。

    ” “是的,師父。

    ”青年嚴肅規矩地回答。

     按照往日,十幾二十年來的習慣,這位師父已算是破例了。

    因為他總是四更到,五更走。

     而現在朝陽已升起好一陣子了。

     “但我恐怕還要留下一會兒。

    ”朱伯駒說。

     他的聲音忽然隐隐有點變化:“一來固然有什麼話要告訴你。

    二來,也是想多看你一陣。

    ” 那青年感到他聲調中掩不住的濃厚感情,心頭忽然大震。

     師父為什麼會講出這種話? 他似乎發生了什麼問題? 而我卻好象熱血沸騰,另一方面又十分替他擔憂! “朱虛谷,這個朱字,是你承襲我的姓氏,名字,是我替你取的。

    取名字的時候,正是你母親難産而死于我懷中之時。

    ” 朱伯駒寥寥幾句話,卻逾于山崩海嘯,雷轟電掣的威勢。

     這個青年,朱虛谷,面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

     終于,又漸漸恢複紅色。

     “你不必多費氣力猜想,你是我的親身兒子,是天下聞名的玄劍莊莊主朱伯駒真正唯一的兒子。

    ” “我會覺得很驕傲。

    ”朱虛谷很快定下心神,抑制住情緒的激烈波動,“我的心中時時把你當作父親的。

    ” “好極了,兒子。

    ”朱伯駒安慰地籲口氣,眼角卻不覺閃耀出淚水的反光:“你二十多年,精神肉體都很苦,我知道。

    但作為一個父親,我不得不這樣嚴格訓練你。

    否則,你隻能活到二十多歲。

    這是你父親我,或者你死去的媽媽都不願意看見的。

    ”“謝謝你,父親。

    ” 朱虛谷第一次作此稱謂。

     但朱伯駒馬上有意見:“兒子,叫我爸爸。

    ” “好的,爸爸,我很感謝你的栽培。

    你對我所做的一切,媽媽也一定贊成!” 朱伯駒定眼注視兒子好一會兒,他沒有掩飾眼中淚水的閃光。

    朱虛谷忽然跪在地上,抱住朱伯駒雙膝。

     有生以來,他們父子第一次如此接近過。

     “兒子,我很抱歉地告訴你。

    假如你媽媽不愛我,我也不愛她的話,我們就不必做出一些世俗不容之事。

    而你,也不必受到如此嚴格的訓練了。

    ” “爸爸,你這幾句話,已足以抵償我此生一切痛苦。

    ” 朱虛谷淚光模糊中,綻開笑臉。

    他血液中終究承襲了父親的多智冷靜,所以立刻考慮到現實方面。

     “爸爸,現在發生什麼問題?” “大别山古墓血屍席荒,已經出世。

    他第一個目标一定是我,我本來隻是懷疑,但前些日子,莊裡那女孩子死于大雪山玄冰指,我才敢确定是他。

    天下隻有血海幽風這門陰毒内功,可以僞裝玄冰指。

    ”“你的情況處境是不是很糟?” “那要看用什麼角度來說。

    ”朱伯駒真心地歎口氣:“如果我不為别人着想,隻為我自己打算,兒子,我們可以躲到天下任何人都找不出我們的地方,安安穩穩過我們宮足安逸的生活。

    這樣做法,隻怕你年輕人的感情不能忍受。

    ” 朱虛谷想了一會兒,颔首道:“我還不敢确定,但大概會吧?” “所以,為了你和我,還有你已經在天上的媽媽。

    還有,為了許許多多無辜無力的人命和家庭,兒子,我已經豁出去啦!” 這話所要表達的壯烈之意,遠超于言語文字。

     朱虛谷把頭面埋在父親雙膝,他感到父親雙膝膝蓋散發出來的溫暖,也感到他堅硬勝于鋼鐵的意志和力量。

     朱伯駒果然在中午以前,約見彭家兄妹和房謙。

     見面地點是内宅第一進的大廳。

     這間大廳的布置家具等,與常見的沒有什麼分别。

     唯一礙眼了一點兒的,便是廳右邊有一張鋪着繡花白色台巾的圓桌,已擺齊了匙筷等,看來竟是準備一桌筵席招待他們之意。

     怒龍洪圭和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家人,陪這三個年輕人走入廳内。

    一望之下,廳内杳無人迹。

     大家的腳步因而稍為停頓! 正要看清楚主人朱伯駒究竟在不在廳裡時,忽然一陣奇異聲音,說:“彭一行,你怕不怕死?” 這聲音來路似是大廳左邊,人人向那邊望去,心中自是十分詫異。

     但左邊沒有人,連可以藏匿人的地方也沒有。

     白發老家人輕拍彭一行後背一下。

     彭一行茫然未解其意。

     而此時那奇異聲音卻在右方對面角落傳出來:“房謙,你的刀呢?” 人人轉眼注視時,白發老家人推推房謙臂膀,要他注意,但注意什麼卻沒說出。

     “現在,彭香君,輪到你了……” 聲音竟是來自相當高的大廳上面,白發老家人駭然道:“小姐小心……”一手扯住她手臂,把她拉到一邊去。

     然後,半晌沒有聲音。

     人人握刀按劍,蓦然回顧。

     連怒龍洪圭亦不例外。

    顯然目下此一變故,連洪圭也大出意外,所以他面上的神情,既驚訝而又憤怒。

     白發老家人忽然大步行前六七尺。

     這樣,他就變成最突出最惹人注目的目标。

     洪圭首先訝然低叱:“老蘇,你幹什麼?” 老蘇笑一下:“我為什麼是老蘇?誰使你相信我是老蘇的?” “當然是莊主,難道你不是?” 洪圭已知道問題發生,所以盡力保持冷靜。

    至于彭氏兄妹、房謙等人,此時隻好作壁上觀了。

     “洪圭,我不是故意作弄你。

    ”老蘇居然直呼洪圭名字。

     他說:“我本來另有用意,但情況改變,所以原計劃取消。

    也因此,我藉此機會,給那些年輕人上課。

    ” 老蘇身軀越伸越直,體型似乎高大和神氣得多。

    等到他拿掉若幹白發和胡子等,已經是威嚴而又很有風度的朱伯駒。

     人人都瞪目結舌,連洪圭亦不例外。

     “彭一行,我曾經在你背上拍了一下。

    房謙,我碰過你臂膀。

    還有你,彭香君,你被我拉到一邊去,對不對?”人人盡皆點頭應承。

     可是這些瑣事,有什麼意思? 朱伯駒一邊要大家圍着桌子落座,一面再解釋:“剛才入廳的怪聲,你們肯不肯相信是我以一種特殊功夫做出來的?” 以朱伯駒的武功修為,誰敢不信? 彭香君壯着膽子問:“那便如何?” “假如我是敵人,你們現在會有怎樣的下場?還能拔刀應敵?還能從容飲宴麼?” “雖然您說得很對,可是,我們想不到防範您呀!”彭一行不能不提出異議。

     “對,但這隻是表面上的理由。

    ”朱伯駒聲音溫和而又耐心:“你們一定要記住,第一,最可怕的禍變,是出自肘腋間。

    第二,你們耳朵聽見的,眼睛看見的,都不一定可靠。

    比較可靠的是你頭腦裡面的智能。

    ” 這些卓越而又深刻的見解,似乎很難不承認,而事實上,誰也沒有去否認和推翻的必要。

     “第三點,這是進一步更詳細的解釋。

    當人們聽見聲音在遠處,而眼睛在黑暗中又瞧不見什麼,這時,别依賴耳朵和眼睛,敵人可能在你身邊,随手一掌,等你躺下時,後悔已經太遲了。

    ” 誰也不敢不相信他這話的可能性。

     至少他已表演過。

    過程雖是未盡吻合他的話,但深入一想,卻又的确極可能是這樣的結果。

     朱伯駒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