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樹威權汪直竊兵柄 善谲谏阿醜悟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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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恃勢橫行? 小子細閱明史,才知汪直得罪的原因,複雜得很。

    若論發伏摘奸的首功,要算是小中官阿醜。

    一長可錄,總不掩沒。

    阿醜善诙諧,且工俳優,一日演戲帝前,扮作醉人的模樣,登場謾罵,另有一小太監扮作行人,出語阿醜道:“某官長到了。

    ”阿醜不理,謾罵如故。

    小太監下場後,複出場報道:“禦駕到了。

    ”阿醜仍然不理。

    及三次出報,說是“汪太監到了”。

    阿醜故作慌張狀,卻走數步。

    來人恰故意問道:“皇帝且不怕,難道怕汪太監麼?”阿醜連忙搖手道:“休要多嘴!我隻曉得汪太監,不可輕惹呢!”阿醜可愛。

    此時憲宗曾在座中,聞了這語,暗暗點首。

    阿醜知上意已動,于次日再出演劇,竟仿效汪直衣冠,手中持着兩把大斧,挺胸而行。

    旁有伶人問道:“你持這兩斧做什麼?”阿醜道:“是钺,不是斧。

    ”那人又問持钺何故?阿醜道:“這兩钺非同小可。

    我自典兵以來,全仗着這兩钺呢。

    ”那人又問钺為何名?阿醜笑道:“怪不得你是呆鳥,連王越、陳钺,都不知道麼?”憲宗聞言微哂。

    及戲劇演畢,又接覽禦史徐镛奏折,系劾奏汪直罪狀,略雲: 汪直與王越、陳钺,結為腹心,互相表裡,肆羅織之文,振威福之勢,兵連西北,民困東南,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廠,而不知有朝廷,但知畏汪直,而不知畏陛下,寖成羽翼,可為寒心。

    乞陛下明正典刑,以為奸臣結黨怙勢者戒!于此時始上彈章,亦是揣摩迎合之意。

     憲宗覽後,尚在躊躇。

    還是戀戀不舍。

    會東廠太監尚銘,以獲賊邀賞,恐汪直忌功,不無讒構,遂探得汪直隐情,及王越交通不法情事,統行揭奏。

    憲宗乃決意下诏,遷谪直、越。

    禮部侍郎萬安,及太常寺丞李孜省等,又先後糾彈直、越。

    遂并直奉禦官,一體革去。

    削王越伯爵,奪還诰券,編管安陸州。

    直黨陳钺,及戴缙、吳绶等,俱削職為民。

    韋瑛谪戍萬全衛。

    瑛複自撰妖言,誣指巫人劉忠興十餘人,暗圖不軌,及到庭對質,全屬子虛,方将瑛正法枭首。

    且起用前兵部尚書項忠,給還原官;召還前兵部侍郎馬文升,令為左都禦史,巡撫遼東。

    中外都喁喁望治。

     其實一黨方黜,一黨複升,熒惑不明的憲宗,哪裡能久任正士,盡斥儉人?萬安内結貴妃,得邀寵眷,李孜省系江西贓吏,學五雷法,厚結中官梁芳、錢義,以符箓進,得授為太常寺丞。

    還有江夏妖僧繼曉,與中官梁芳相識,自言精通房術,不亞彭篯。

    适憲宗春秋正高,自嫌精神未足,不足對付妃嫔,就是老而善淫的萬貴妃,亦未免暗中憎恨。

    梁芳雙方巴結,即将繼曉薦入,令他指導憲宗,并廣采春藥,進奉禦用。

    憲宗如法服餌,盡情采戰,果然比前不同,一夕能禦數女,喜得憲宗心滿意足,亟封繼曉為國師。

    繼曉母朱氏,本娼家女,喪夫有年,免不得有暧昧情事。

    繼曉卻極陳母節,有旨不必勘核,立予旌揚。

    繼曉精通房術,想是得諸母教。

    飲水思源,其母應得旌表。

    自是繼曉所言,無不曲從。

    繼曉願為帝祈福,就西市建大永昌寺,逼徙民居數百家,糜費帑項數十萬,這還不在話下。

    惟繼曉淫狡性成,見有姿色婦女,往往強留入寺,日夜交歡,京中百姓,被他脅辱,自然怨聲載道,呼泣盈塗。

    刑部員外郎林俊,忿懑的了不得,遂上疏請斬繼曉及太監梁芳。

    看官!你想憲宗如何肯聽?閱疏才畢,立饬逮俊下獄,拷訊主使。

    都督府經曆張黻,抗表救解,又被逮系獄中。

    司禮太監懷恩,頗懷忠義,便面奏憲宗,請釋二人。

    宦官中非無善類。

    憲宗大憤,遽提起案上端硯,向懷恩擲去。

    幸懷恩把頭一偏,硯落地上,未曾擊中。

    憲宗拍案大罵道:“你敢助林俊等謗朕嗎?”恩免冠伏地,号哭不止。

    憲宗又把恩叱退。

    恩遣人告鎮撫司道:“你等谄事梁芳,傾陷林俊,俊死,看你等能獨生麼?”鎮撫司方不敢誣罪,也為奏免。

    憲宗氣憤稍平,乃釋二人出獄,貶俊為雲南姚州判官,黻為師宗知州。

    二人直聲震都下,時人為之語道: 禦史在刑曹,黃門出後府。

     二人被谪,感動天阍。

    成化二十一年元旦,憲宗受賀退朝,午膳甫畢,忽聞天空有巨聲,自東而西,仿佛似霹靂一般。

    究竟是否雷震,容小子下回表明。

     ---------- 汪直以大藤餘孽,幼入禁中,不思金日磾寶瑟之忠,妄有安祿山赤心之詐,刺事西廠,傾害正人,酷好弄兵,輕開邊釁,吏民之受其荼毒,不可勝計,要之皆萬貴妃一人之所釀成也。

    王越、陳钺等,倚直勢以橫行,朝臣豈無聞見?乃皆箝口不言,反待一優孟衣冠之阿醜,借戲進谏,隐格主心,是盈廷寮寀不及一阿醜多矣。

    迨巨蠹受譴,始聯章劾奏,欲沽直名,曾亦回首自問,靦顔目愧否耶?況劾奏諸人,仍不出萬安、李孜省等,彼此同是儉邪,不過排除異黨,為自張一幟計耳。

    觀此回純叙汪直事,我敢為述古語曰朝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