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六·說

關燈
天說(韓文公登華而哭,有悲絲泣岐之意,惟沈顔能知之。

    今其言曰,人能賊元氣陰陽而殘人者則有功。

    蓋有激而雲。

    柳子因而為之說,謂天地元氣陰陽不能賞功而罰惡。

    要其歸,欲以仁義自信,其說當矣。

    然曰天不能賞罰善惡者,何自而勸沮乎?韓文公曰:今之言性者,雜佛老而言。

    正為柳子設也。

    劉禹錫雲:子厚作《天說》以折退之之言,非所以盡天人之際,故作《天論》三篇以極其辯。

    然公繼與禹錫書雲:凡子之論,乃吾《天說》注疏耳。

    禹錫《天論》,今附此後。

    )  韓愈謂柳子曰:“若知天之說乎?吾為子言天之說。

    今夫人有疾痛、倦辱、饑寒甚者,因仰而呼天曰:‘殘民者昌,佑民者殃!’又仰而呼天曰:‘何為使至此極戾也?’若是者,舉不能知天。

    夫果,(按許慎《說文》:在木曰果,在地曰。

    張晏雲:有核曰果,無核曰。

    應劭雲:木實曰果,草實曰。

    又一說雲:有殼曰果,無殼曰。

    魯果切。

    )飲食既壞,蟲生之;人之血氣敗逆壅底,為癰瘍、疣贅、瘘痔。

    (《說文》:癰,腫也。

    瘍,頑瘡。

    贅,謂贅肉。

    瘘,頸腫,一曰久創。

    痔,後病也。

    癰,音邕。

    瘍,音陽。

    疣,音尤。

    贅,朱芮切。

    瘘,音漏。

    痔,丈裡切。

    )蟲生之;木朽而蠍中,(蠍,音曷,木中蟲,非螫毒音歇者。

    )草腐而螢飛,(腐,音輔,爛也。

    )是豈不以壞而後出耶?物壞,蟲由之生;元氣陰陽之壞,人由之生。

    蟲之生而物益壞,食齧之,(齧,倪結切。

    )攻穴之,蟲之禍物也滋甚。

    其有能去之者,有功于物者也;繁而息之者,物之仇也。

    人之壞元氣陰陽也亦滋甚:墾原田,(墾,音墾,耕治也。

    )伐山林,鑿泉以井飲,墓以送死,(音款,空也。

    )而又穴為偃溲,(“偃”,一作“”。

    《莊子》:觀室者周于寝廟,又适其偃焉。

    注:偃,謂屏廁,屏廁則以偃溲。

    《集韻》:溺謂之溲,音搜。

    )築為牆垣、城郭、台榭、觀遊,疏為川渎、溝洫、陂池,燧木以燔,(音煩,也。

    燧,音遂。

    )革金以,陶甄琢磨,(甄,音堅。

    )悴然使天地萬物不得其情,倖倖沖沖,(倖,音幸。

    )攻殘敗撓而未嘗息。

    其為禍元氣陰陽也,不甚于蟲之所為乎?吾意有能殘斯人使日薄歲削,禍元氣陰陽者滋少,是則有功于天地者也;繁而息之者,天地之仇也。

    今夫人舉不能知天,(“人”下一有“之”字。

    )故為是呼且怨也。

    吾意天聞其呼且怨,則有功者受賞必大矣,其禍焉者受罰亦大矣。

    子以吾言為何如?”柳子曰:“子誠有激而為是耶?則信辯且美矣。

    吾能終其說。

    彼上而玄者,世謂之天;下而黃者,世謂之地;渾然而中處者,世謂之元氣;寒而暑者,世謂之陰陽。

    是雖大,無異果、癰痔、草木也。

    假而有能去其攻穴者,是物也。

    其能有報乎?番而息之者,其能有怒乎?天地,大果也;元氣,大癰痔也;陰陽,大草木也;其烏能賞功而罰禍乎?功者自功,禍者自禍,欲望其賞罰者大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謬矣。

    子而信子之義以遊其内,生而死爾,烏置存亡得喪于果、癰痔草木耶?”○天論上劉禹錫世之言天者二道焉。

    拘于昭昭者,則曰:“天與人實影響:禍必以罪降,福必以善徕,窮厄而呼必可聞,隐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

    ”故陰骘之說勝焉。

    泥于冥冥者,則曰:“天與人實剌異:霆震于畜木,未嘗在罪;春滋乎堇荼,未嘗擇善;跖、介焉而遂,孔、顔焉而厄,是茫乎無有宰者。

    ”故自然之說勝焉。

    餘友河東解人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文信美矣,蓋有激而雲,非所以盡天人之際。

    故餘作《天論》,以極其辯雲。

     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

    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動物之尤者也。

    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

    故餘曰:天與人交相勝耳。

    其說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強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

    陽而阜生,陰而肅殺;水火傷物,木堅金利;壯而武健,老而耗毛,氣雄相君,力雄相長:天之能也。

    陽而樹,陰而{秋手}斂;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斬材堅,液礦硎;義制強讦,禮分長幼;右賢尚功,建極閑邪:人之能也。

    人能勝乎天者,法也。

    法大行,則是為公是,非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賞,違之必罰。

    當其賞,雖三旌之貴,萬種之祿,處之鹹曰宜。

    何也?為善而然也。

    當其罰,雖族屬之夷,刀鋸之慘,處之鹹曰宜。

    何也?為惡而然也。

    故其人曰:“天何預乃事耶?唯告虔報本,肆類授時之禮,曰天而已矣。

    福兮可以善取,禍兮可以惡召,奚預乎天邪?”法小弛則是非駁,賞不必盡善,罰不必盡惡。

    或賢而尊顯,時以不肖參焉;或過而﹃辱,時以不辜參焉。

    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當然而固然,豈理邪?天也。

    福或可以詐取,而禍或可以苟免。

    ”人道駁,故天命之說亦駁焉。

    法大弛,則是非易位,賞恒在佞,而罰恒在直,義不足以制其強,刑不足以勝其非,人之能勝天之具盡喪矣。

    夫實已喪而名徒存,彼昧者方挈挈然提無實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數窮矣。

     故曰:天之所能者,生萬物也;人之所能者,治萬物也。

    法大行,則其人曰:“天何預人邪,我蹈道而已。

    ”法大弛,則其人曰:“道竟何為邪?任人而已。

    ”法小弛,則天人之論駁焉。

    今以一己之窮通,而欲質天之有無,惑矣!  餘曰:天恒執其所能以臨乎下,非有預乎治亂雲爾;人恒執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預乎寒暑雲爾;生乎治者人道明,鹹知其所自,故德與怨不歸乎天;生乎亂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舉歸乎天,非天預乎人爾。

    ○天論中劉禹錫或曰:“子之言天與人交相勝,其理微,庸使戶曉,盍取諸譬焉。

    ”劉子曰:“若知旅乎?夫旅者,群适乎莽蒼,求休乎茂木,飲乎水泉,必強有力者先焉,否則雖聖且賢莫能競也。

    斯非天勝乎?群次乎邑郛,求蔭于華榱,飽于饩牢,必聖且賢者先焉,否則強有力莫能競也。

    斯非人勝乎?苟道乎虞、芮,雖莽蒼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