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姨講述舞女桑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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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然後坐在我對面的矮凳上。

    黑暗中她那衰老的形象看上去是如此打動人心。

     “蘆葦睡了。

    ”林阿姨嗓音沙啞地說,“睡覺時鼻子還一抽一抽的,他是受了大委屈了。

    ” 林阿姨也在責備我。

     “也許那天我不該給你講桑桑的故事。

    ”林阿姨緩緩地說,“如果我知道蘆葦不是你們的親生孩子,我絕對不會講桑桑的故事,也許無意中傷害了你。

    ” 我沒有答話,我想聽聽她還會說些什麼。

     “桑桑這種人在生活中是個例外,很難見到她這一種女孩子。

    我常常宿命地想這也許就是一個人的天性。

    她即使受到良好的教育也不會循規蹈矩地過正常人的日子。

    有人天生就喜歡堕落和吸毒,很難說是生活所迫或者是受到誘惑,有人就願意這樣做,誰也抵擋不住。

    ”林阿姨停頓了一刻,用舒緩的口氣說,“我最近老是這樣想,桑桑其實從骨子裡認為我們是她的生身父母,隻不過因為她的行為方式與我們格格不入,她想從根本上擺脫我們,所以她便設想我們不是她的生身父母,為她的叛逆找到一種借口。

    ” “你是說她是故意給自己設計陷阱了?”我說。

     “開始會是這樣的。

    可是到了後來,她會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懷疑本身可能就是一個事實,于是她相信了這個莫須有的事實。

    ” “可你說過,她小時候特别受到嬌縱,沒有人會件送她的意願。

    如果不讓她自幼就那麼随心所欲,也許她長大後會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 “可蘆葦不一樣。

    ”林阿姨說,“他還不到一周歲。

    ” “可他卻知道拒絕他本能該接受的東西。

    他那時是多麼餓呀,他想吃奶,可是奶送來得稍稍遲了,他就會動手打翻奶瓶,這無論如何不是好兆頭。

    ”我憂心忡忡地說。

     林阿姨一時語塞了,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能依稀分辨出臉的輪廓,但是從她的不均勻的呼吸聲中我能感覺出她的激動。

     “你不用擔心——”林阿姨說,“我不會把蘆葦的事情說出去。

    他其實已經是你們的孩子了,你不要往别處想。

    ”林阿姨遲疑了一下接着說,“于偉對你太好了,我還沒有見過這麼體貼妻子的丈夫,他要是話說重了。

    你别計較了,何況他也認錯了。

    ” 我沒有回答她什麼,林阿姨起身離開了。

    我陷在黑暗中覺得頭昏腦漲。

    我打蘆葦這還是第一次,我打他時是那麼心安理得,其實我已經把他看成自己的孩子了。

    我下手是否重了一些?他明天是否會拒絕我抱他? 天還沒亮我就悄悄離開家。

    冬天太陽出來得很晚,街面上的路燈慘淡地亮着。

    很少有行人,車輛也稀稀落落,我朝長途汽車站走去。

    我很想一個人去魚塔鎮蒼茫的原野上走上一刻,也許那上面奔跑的羊群會給我信心和溫暖。

     隻有去楚天壩的長途汽車才路過魚塔鎮,而那班汽車要八點以後才能發車。

    我瑟瑟發抖地鑽進汽車站旁一家私人餐館。

    裡面光線黯淡,桌和椅都不幹淨,幾個早起的民工正在喝熱氣騰騰的豆腐腦。

    老闆娘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婆娘,因為起了大早,她面色疲憊,呵欠連天。

    她見了我并沒有現出很熱情的樣子,仿佛她的生意是件無關緊要的事。

    我坐下來,問她有沒有豆漿和油條,她腫着眼泡無精打采地回答說:“沒有。

    ” “那有米粥和酥餅呢?”我說,“雞蛋羹也可以。

    ” “沒——有——”她拉長了聲調說。

     “那有什麼?”我接着問下去。

     她懶得再和我說話,而是擡起渾圓的胳膊指了一下那幾個吃飯的民工,意思是說他們吃的就是餐館有的。

     豆腐腦、饅頭、花生米和威菜挺經典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惡作劇般地大聲吆喝:“來碗豆腐腦!” 老闆娘被吓得激靈一下,起身為我去端豆腐腦,待她轉身的時候我又大喊一聲:“外加一個白面饅頭!” 幾個民工發出竊竊的笑聲。

     老闆娘端來了豆腐腦和白面饅頭,重重地放在我面前。

    然後她歪着身子挑釁地看着我。

     “再給我來碟花生米和鹹菜!”我仍然大聲說。

     “我耳朵不聾。

    ”她搖擺着身子說,“你一大早晨跟我喊什麼呀?都是南來北往的客,大家客氣一些不好嗎?” 我裝做渾然不覺地繼續大聲說:“我說話真有那麼大的聲音嗎了!不會吧?!我怎麼沒覺得?!你們說我剛才的說話聲吓着你們了嗎?!”我轉向那幾個民工,他們笑得嘴中噴出白花花的豆腐腦。

     老闆娘終于被我給氣精神了,對待下面進來的客人就不那麼蔫頭蔫腦的了。

    我心下想:這才像個老闆娘的樣子。

    而我自己也因為大聲說了一通話神清氣爽,我吃光了豆腐腦和饅頭。

    花生米鹵得時間過久,味道和顔色都不好,使我聯想到死人的腳指頭,所以全部剩下了。

     吃過飯,天蒙蒙亮了。

    我走出餐館,發現做小買賣的人已經出現在各個街角了。

    有人吆喝餡餅,也有人吆喝瓜果糖茶,還有人在賣熱氣騰騰的包子。

    我進售票處買了一張票,然後來到長途車前。

    司機正鑽在車下用炭火烤車,跟車的女孩子因為穿着單薄而凍得哆哆嗦嗦的。

    我是第一個上車的人。

    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霜花,我用指甲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