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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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對你待會兒要見的人不利。

    ” 矬子說:“要我送你一程嗎?我有一台二手車。

    說不定是三手、四手。

    ”他用手指向一輛停在路邊的紅色小轎車。

    “我付不起飯店的停車費,停在這兒。

    ” 董丹喊回去:“謝謝,已經快到了。

    ” 矬子坐進車裡,朝他們揮揮手便開車離去。

    這場遊戲剛開始的時候,董丹占有暗中觀察的優勢,到了現在,情形完全逆轉。

    這人為什麼要冒用連董丹都已經放棄的假身份?為什麼他不能老老實實做一個自由撰稿人?董丹看着那輛紅色小轎車開進了車流,消失在公路天橋下。

    他覺得這一切也許都是這矬子導演的一出黑暗神秘的戲劇,而他是戲中一個莫名其妙的角色。

    他對自己接下來的台詞或動作毫無所知,更别提這個角色未來的命運。

     白鋼所說的不遠其實是一場長征。

    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一個舊街區,走進了一家地下室旅社。

    白鋼先在一個門上敲了敲,再為董丹開了門。

    走進房裡,頭頂上隻有一盞灰白的小燈,把空間照得像停屍房。

    一間屋六張床,隻有兩張鋪有被褥。

    房間有一股髒衣服和幾天不洗澡的人體氣味。

    床上那兩個人爬了起來。

     “這位是記者。

    ”白鋼對他們說。

    接着為董丹介紹兩位老人,分别是白大叔與劉大叔。

     董丹趨向前忙說,他隻是個自由撰稿的記者。

    他注意到這兩位老人跟他大爺差不多歲數。

     “自由撰稿是啥意思呢?” 白鋼向倆老頭兒解釋,“就是他寫文章不掙單位的錢,也沒有個讓他寫啥他得寫啥的領導。

    ” 說得好,一語道破。

    董丹喜歡白鋼給予“自由撰稿人”的定義。

     兩位老人互望了一眼,上前一步,猛古丁地就在董丹面前跪了下來。

     “快别這樣!”董丹慌了,手忙腳亂地把他們往起拉。

    “起來起來,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們……”當年他的父母也因為沒錢,帶着他高燒不退的弟弟,在醫院裡做過同樣的動作。

    “起來咱慢慢說……”怎麼也勸不動,董丹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把錢,隻要能不讓他想起他父母下跪的模樣,他甯願花錢。

     可他們不要他的錢。

    他們打算一直跪在那兒,直到董丹答應為他們寫篇文章申冤。

    他的父母也曾經這樣,在到處吐滿了痰的地上長跪,直到院方終于讓步先搶救垂危的弟弟。

     “我答應,我答應!”董丹邊說邊将其中一位大爺拉扯起來。

    他恨自己怎麼這麼心軟,随便就讓一個叫白鋼的陌生人把他拖到這兒來,讓他陷入這種困境。

    他如果再不小心,天天都會被拖進這樣的人生慘劇裡。

    不知有多少次,他經過地鐵的地下走廊,或者過街天橋,看見缺腿斷胳臂的乞丐,他都把自己皮夾裡的錢掏出來,就為了讓自己心裡好受點兒。

     “您得答應在大報紙上把它登出來。

    ”白大叔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不讓董丹扶着他的腋下拉他站起來。

    他兒子因為給縣領導寫了封信,告發村裡頭頭兒怎麼貪污捐助款項,結果差點兒被那兩個頭頭兒打死。

    那些全中國人捐來的款項不是被他們拿去吃喝,就是蓋了新房,新式茅房能坐着拉屎,新式澡堂能躺着洗澡。

     “總共三個人挨了他們的毒打,其中一個在送醫途中就咽氣了。

    ”白鋼解釋,“這事就發生在調研組來村子之前,村裡頭頭抓了一些人,用的全是什麼逃稅、超生之類的假罪名,然後再用酒席和色情按摩賄賂調研組。

    ” “我兒子……”老人抽搐着,“現在人癱了,兩個孩子年紀都還小……” “離咱村最近的醫院也有一百公裡遠。

    要不是他們在路上硬攔了一部軍用吉普車,白大伯的兒子命也丢在路上了。

    ”白鋼道。

     董丹的弟弟也是在從醫院回家的路上就咽氣了。

    醫生隻給了他緩解症狀的藥,就打發了他們。

    眼前這位白大叔擤了把鼻涕,往鞋底上一抹。

    董丹眼裡汪起淚水。

    打他十八歲那年離家當兵之後,他還沒這麼無望過。

    正是這種無望讓他當年離開了家。

    他今天早上和小梅一塊出門時,本以為這天會過得很開心,可現在他整個心情全毀了。

     白大叔與白鋼繼續跟董丹描述那場噩夢般的事件,劉大叔則在一旁架起桌子——拿了塊木闆擺在一張空床上,鋪上報紙當作桌布,擺出他從隔壁小餐館買來的幾樣小菜。

    從地鐵附近的雜貨店買的兩瓶白幹。

    一道菜是豬腳,其他全都是豬下水,紅燒豬腦顫顫悠悠地被端上來,上面浮着一層辣椒紅油。

    董丹數了數,總共八樣菜,即使都是廉價粗食,也算得上是一頓宴席了。

    大家熱烈地敬酒,不一會兒,每個人都滿頭大汗,說話開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