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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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房打老遠就看得見。

    總共有十棟,一模一樣地被煤煙熏黑,讓家家的陽台上挂滿了褪色的衣衫、床單、尿布,弄得一模一樣的褴褛不堪。

     胡小楓住在二樓的一間兩居室裡,是她過世的丈夫留給她的。

    樓梯間裡一路可見停放的自行車、做泡菜的瓶罐,以及孩子随手的塗鴉。

    兩個男人一邊抽煙,一邊等在胡小楓門口。

    胡小楓大部分的客人都是附近幾裡外修公路的民工。

    那兩人蹲在那兒,眼睛研究着面前水泥地面上的某一個點,企圖把自己的存在盡可能地縮小。

    想來他們也是來“按摩”的。

    董丹将裝着六個罐頭的小木箱放在地上,心想那兩人一定以為他來此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

    董丹敲了敲門,那門最近才油漆過,上頭隻挂了一個簡單的小牌子,寫着“楓之屋”。

     “排隊啊。

    ”其中一人咕囔道。

     “什麼?”董丹問。

     “這兒在排隊。

    ”咕囔的聲音變得更含糊了。

     “兄弟,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董丹道,臉上露出微笑。

    看到他們害羞,決定要逗逗他們。

    “排什麼隊?” 對門一個老太太抱着孩子走出來。

    “呦,窯子今天沒開張?”她問。

     董丹朝她望去,隻見她那張平闆的臉上露出一絲谑意。

    兩個工人又低頭去看地上,當作沒聽見。

     “楓丫頭,”那女人揚聲道,“你那兒有沒有感冒藥?” 沒有回應。

     “我孫女兒在發燒!”她繼續扯着嗓門,“看來,今兒個老闆娘還挺忙。

    ” 那兩個男人彼此對望了一眼,又看看那個老太太。

     老太太進屋去,拿出一把塑料兒童椅,往地上用力一放,要給排隊的人坐。

    兩個大男人推着要對方先坐。

    老婦人于是又進屋去拿了一張,一路上仍嚷嚷:“阿司匹林就行。

    楓丫頭,你那兒有沒有啊?” 門開了,露出穿着黑底灑滿玫瑰蓓蕾的連衣裙的胡小楓。

    對不起呀各位,她說。

    她手下的一個姑娘趕回家去照顧她動手術的父親了。

    今天她們忙不過來。

    她約莫四十出頭,動過一次不怎麼成功的隆鼻手術,一雙眉毛也是紋出來的。

    倒是那雙眼睛裡有一種非常溫暖的神情。

     她問那兩個男人怎麼不敲門,可以先進來喝點飲料嘛。

    然後轉身又問董丹他母親的氣喘病可好些了。

    董丹母親的毛病是胃潰瘍,可她眼裡親切的神情讓他不忍去更正她。

    當她看着你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是她唯一可以交心信任的人。

    這樓裡的住戶哪個過去不總是臭她,當面啐她,到了掃黃運動,竟沒有人去揭發她“按摩”幌子下的勾當。

     從屋裡走出來兩個男人和胡小楓道别。

    坐在小塑料椅上的男人趕緊站起來鑽進了門裡。

    胡小楓則繼續和董丹聊着,告訴他她為他母親的氣喘專門去打聽來了一些偏方。

     董丹注意到她比手劃腳時,膀子上松弛的皮肉。

     接下來他說了句一秒鐘之後就會後悔的話。

    他說她年紀大了,不适合再幹這一行了。

    她願意的話,他可以替她在有錢人家找一份幫傭的工作,賺的薪水足夠她和她兒子過活。

     她看着他的目光像是需要幫助的人是董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