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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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五天,董丹每個下午都跟老十在一塊兒。

    他知道了小梅生前更多的事。

    在上中學的時候,她是班上第一名。

    可是她父母決定,作為長女,她該放棄自己的學業,好讓她的弟弟們繼續升學。

    老十的兩個哥哥,一個大她兩歲,一個大她四歲,後來都進了大學,但是家裡沒法負擔他們的學費,所以先是小梅,然後是排行老麼的老十,陸續都到城裡來做按摩的工作,好資助哥哥們念書。

     按摩院裡的下午安靜而漫長。

    他們總是做愛,說悄悄話。

    他發現她對他的熱情并不隻是“服務”,它随着他的每一次來訪加溫。

     每回董丹離去時,都在她制服口袋裡偷偷塞上幾張鈔票。

    究竟是作為小費,還是一種關心的表示,董丹并不去定義它。

    到了下回兩人再見面時。

    誰也不提錢的事。

    她明白那錢并不是她服務的酬勞。

    她對他的服務如果真要收費,可比這高多了。

     有時正在做愛,她會突然問董丹,他是否已經開始寫她姐姐了。

    無意之中,董丹撒了謊。

    與老十關系越深,他越是無法振作精神提起筆。

    他甚至看不出兩件事有什麼關聯。

    正發生的是幹柴烈火的情愛,源自于他們彼此相同的欲望。

    董丹不希望這是另一種利益的交換,他已經看得太多,利益交換把他累壞了。

     這天下午,董丹剛走出房間,留下穿着内褲、胸罩的老十坐在那兒補妝,忽然就聽見一聲:“哈,總算找到你了!”高興站在董丹面前,雙臂抱胸,一臉挖苦。

     “我到處找你,各個宴會上都沒你人影子。

    ” 董丹支支吾吾地編了一個理由或借口,解釋他為什麼在這裡。

     “誰信你的屁話。

    ”高興道。

    她推開門,探進頭:“哈喽,”她對老十道,“早安啊,美人!現在是紅磨坊時間早晨八點。

    ” 董丹用力把她推到旁邊。

     “來這裡當小賤貨們的救世主啊?”高興問道。

     “幹嘛呢你?” “不幹嘛,就不能來這兒?” 董丹走在她前面,把她從老十的門口帶開。

     “比我預想的還可怕。

    ”高興說,随着董丹走進了一間門上挂着“無人”标志的房間。

    “你愛上她了。

    ” “别胡說。

    ” 她走過去坐在一張椅子上,又拍拍她旁邊的空椅子。

    他猶豫着要不要過去,她更用力地拍了幾下椅子。

     “你到底有什麼事?有話快說,不然我要回家了。

    ”董丹說。

     “你那篇文章,今天晚上上版。

    ”高興說。

     “就是那個農民寫的?……” “現在是你的文章了。

    把他們的名字換成你的,别覺得過意不去,因為你從頭到尾把它改寫了。

    所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轟動還是倒黴,掌聲還是批判,你自己全權負責。

    對了,它的标題是:《白家村尋常的一天》” 董丹的心思卻又回到了老十身上。

    她現在跟誰在一起?今天晚上她是不是又要為某個自吹自擂的家夥做按摩?她也會張開她的腿,騎在一個惡心的男人身上,就像她跟他做的那樣?可是他現在跟那些男人一樣惡心,說不定更惡心。

    她也會跟其他男人說枕邊細語嗎?她也會讓他們的臉靠在她胸脯上?媽呦,都是些什麼樣的醜臉!大吃二喝吃得眼泡虛腫,腮幫肥厚,滿嘴油膩。

    他董丹長得不難看,這一點他還明白。

    至少小梅說他英俊健壯。

    小梅,他心愛的小梅,他怎麼會做出這樣對不起她的事。

     “你不喜歡那個标題嗎?” 他根本無所謂,那是高興的文章,是她把它重寫了,她把它徹頭徹尾地改成了一篇無味冷酷、無悲無喜,沒有任何同情或是道德譴責的文章。

    如果是他的文章,他描寫的對象是像他父母一樣的人,他怎麼會毫無激動? “還行吧。

    ” “我知道你會喜歡。

    想出這名字,還真得靠點天才。

    我把文章中原來那些陳詞濫調全拿掉了,現在它讀起來感覺像是一篇有趣的鄉下傳說。

    我并沒有省略任何細節,也沒有對任何一方偏心,我讓受害者和加害者兩方都有機會把他們的角色立場表達出來。

    ” 董丹看着她整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裡,像是一隻海星。

     “最後這個版本,你會喜歡的,它真的挺幽默的,是那種不動聲色的幽默,比較有素質的讀者會讀得出來。

    在這事件中的受害人,在其他事件中可能會做出相同加害于人的事,如果這些人永遠困在他們那種農民式的無知裡。

    ” 董丹擔心她又要開始她那套農民是腐敗源頭的演說,她那一套真會讓人發瘋。

    他得趕快走人。

    他舉起腕子看了看表。

    她問他要上哪兒去,她可以載他一程。

    不用了,謝謝,該堵車了,他坐地鐵去。

    晚上他還有事。

     “把煙灰缸遞給我,好嗎?”高興坐直了身子,點了根煙。

    她從來不管你是不是在趕時間,就算你娘臨終在病床上,或者你老婆正在臨盆,她照樣對你發号施令,面不改色。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