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形蹤奇詭的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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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先那一床被單放在地上,把惡霸趙勞春屍首包紮起來,綁向馬背之上,再朝二武師低語了兩句,令各上馬。

    九頭狼受傷最重,連馬都上不去。

    瘋子還扶了他一把,仍是一左一右,把死人夾在中間,牽馬同馳。

    瘋子跟在身後,同往趙莊那面馳去,由此無蹤。

     老好雖覺此舉大快人心,瘋子應該把這三賊一齊除去,如何送屍同行?趙莊惡奴打手甚多,豈非自投死路?一面又防事情鬧大,附近的人難免牽連受害,正在床上轉側不安。

    天明以前,忽聽牆外有一女子口音,低呼:"秦老好,昨夜的事不可宣揚。

    "驚起一看,人已無蹤,殘月寒星中,瞥見入寺小路上有一條瘦小人影一閃,并非瘋子。

    隔了些日,隻聽人說趙莊二相公日前暴病身亡,莊中正在大做法事,除善法寺近年與城内外施主富戶斷了來往,寺中僧徒專一清修耕種,不肯再應法事而外,連汝南府的兩座大廟全都請到,熱鬧非常。

    預定七七四九天道場做完方始下葬,不知怎的,初七還未做完,老莊主忽又停止,那兩武師由此無人再見,因其平日強橫,也無一人知他真相,暗中均覺奇怪等語,由此瘋子也不再見出現。

     去年冬天,又聽寺前的人暗中傳說,這日夜裡聞得狼嗥之聲甚急。

    那人膽子甚大,恐将所養的豬吃去,拿了一柄鐵鍬偷偷出看,因聽狼多,雪地又滑,不敢遠出,掩在門外暗中戒備,忽見一個無頭無腦的怪物往寺後一帶馳去,先聽狼群頗多,怪物過時業已停止。

    守到天明,趕去一看,雪地裡到處都有血迹淋漓,靠近官道一面倒着兩隻死狼,都是頭腦抓裂而死。

    再約了些人,順着血迹趕往寺後一看,死狼更多,前後共有十來隻,死法也差不多,隻有一隻最大的裂為兩片,像被猛力撕碎,餘均傷在頭上。

    狼的前額最堅,不知怎會抓裂?俱都奇怪,正要往後搜尋,寺中僧徒忽然趕出,對衆人說:"昨夜鬧狼,全已除去。

    "也未說是何人所殺,隻将死狼分與衆人,并囑:"不要向外傳揚。

     如今官差貪暴,萬一來讨狼皮,又多騷擾。

    "那人剛向和尚說起發現怪物之事,便被止住,引往一旁,暗中警告,說那怪物十分厲害,雖然無故不會傷人,終恐無知激怒,不願你們常來寺後走動便由于此等語。

     老好因和那人多年相識,偶在無意中談起,雖不知怪物和瘋子怎會住在一起,都是那麼厲害。

    素來忠厚膽小,事不關己,村人又常聽和尚背後囑咐,除幾個相交多年的老人外,連附近村鎮的人都不知道此事,寺中僧徒更是本份,從來無人留意。

    當日因見郝濟是個忠厚少年,對他那樣照顧周濟,心生感激,一聽人住寺後,又是初來不知底細,寺後一帶已有數年不去,郝濟有心探詢,人更謹細,又未明言住在寺後菜園之内,隻說同一長輩住在那裡,欲以種菜為業,寺中和尚都未見過,老好隻當由外新搬來的村農人家,不知底細,見寺後有的是空地,也許不聽和尚勸告,住在那裡,恐其無知,遇險受害,郝濟再用郝濟本就覺着寺後一帶必有隐情,再一回憶法勤所說之言,越發心動。

    初意所說瘋子,定是前數日連來幾次、吃掉所備酒菜的那個怪人,及至細一盤問,形貌身材又與月下所見的黑影不符。

    雖然瘋子,所穿衣服十分古怪,但是身材較矮,頭發蓬亂,乍看不分男女,有人聽過,說話卻是女音,聲低而急,從不與人對面說話,人多之處決不出現,偶然有人見到,也都遠望,等到跟蹤往看,人已不見,看去走并不快,不知怎的追他不上。

    因有一次見他發瘋,滿地打滾号叫,沙石亂飛,無人敢近,因其發瘋時都在無人之處和樹林裡面,從未侵害過人,常時采了草根樹皮走過,都在夜裡,也不乞讨,人都見慣無奇,喊他不理,有那心好的人,加上好奇之念,想送食物與他,即便勉強迫上,他也口中怪叫,搖頭不要,一面抓些樹葉滿嘴亂塞,力大無比,手和鐵抓一樣,多麼堅厚的樹皮,手到即碎,日久看慣,也不詫異。

    來到本地半年之後,便難得見他出現,加以日夜颠倒,誰也不再對他留意。

     隻有一次,聽說那兩個可憐他的好心人相繼發了一點小财,日子越過越好,别人均未留意。

    老好因是睡眠太少,常在深夜之間,見他在月亮地裡往來走動,不時搖頭歎氣,後又發現殺惡霸時,遠望身材比前見矮小,想起可疑,曾向那兩人探詢。

    均是變色吞吐,推說經商所獲。

    老好知這兩人忠厚農民,不過去往鎮集上買點糧食,并未經商,雖料與那瘋子有關,回憶前情,不敢多問,也未再對人說。

    到了當年春天,忽見瘋子又在月下出現,另外還有兩人,穿得十分整齊,俱都朝他禮拜,似有什事,苦求不已。

    瘋子始而不理,後來稍微說了兩句,那兩人便自喜極,拜謝而去。

    第二日早起,發現炕床上多了一塊二兩來重的銀子,至今沒有敢用,也無他異,隻覺最後一次所見,人似高大了些,始終不解。

    因其滿頭白發蓬亂,有時連臉也被包沒,像個老瘋婆,自從二月半未次出現,雖未再見,據老好的估計,仍在當地,不曾離開,想是不願老好看破他的蹤迹,另有走動之處等語。

     郝濟聽完前情,心疑怪人不止一個,許有前輩高人隐居在此,假裝瘋狂掩飾形迹,便留了心。

    六月間的狂風暴雨說收就收,片刻全住,雲睛天空,清光大來,雨後涼生,天已不早,方才乘涼的人均已回家安睡,道旁低窪之處雖然積有不少雨水,急溜亂竄,路上沙土卻被雨水測淨,反比平日幹淨好走。

    惟恐寺後有事發生,挑了所買酒菜,踏着雨後月光,往回趕去。

    走進小路不遠,見到處清光朗照,月華如霜,沿途草樹上的水還未幹,吃月光一照,不時閃動起萬點銀輝,大片林野和剛洗過一樣,充滿清新之氣,野風陣陣,暑熱全消,方覺涼爽舒服,腳底走得更快。

     眼看走上前面一片斜坡野地,越過坡角,由樹林中穿出,便是寺前土坡,忽聽道旁仿佛有人說話,定睛一看,原來一株大樹之下有一兩尺高長的石條,上面毛茸茸現出一幢黑影,定睛一看,正是初來寺中第二日所遇那個五六月天氣身穿極厚衣服,身材臃腫、頭蓬如鬼的怪人。

    想起法勤和老好先後所說的話,瘋人形貌身材雖然與此不符,但是此人形迹一樣詭異,尤其這樣熱天,别人赤了膊還在喊熱,他卻穿着這樣厚的臃腫衣服,兩次相遇均在夜裡,分明有異,不由心中一動。

    正悔日前粗心,第一次遇見此人曾覺奇怪,如何忘記?未告法勤還有可說,方才老好業己提到瘋子,竟忘探詢。

    有心攀談,又想起法勤的警告,惟恐生出枝節,心中尋思,腳步便慢了下來。

    那株大樹恰在去路旁邊,人已快要走到樹下,是否向其交談,主意還未打定,忽見對方把頭微擡,那一雙亮得驚人的怪眼已迎面射到,雙方目光正對,由不得心中一震,脫口賠笑道:"老人家可能賞臉,容我請教兩句麼?"說時,怪人業已起立,乍看動作還是那麼緩慢,仿佛有病神氣。

     郝濟眼尖,記性又好,業已看出對方滿頭亂發與滿面胡須糾結一起,一雙怪眼精光炯炯,使人望而生悸,不敢與之對視,先坐樹蔭之中,形貌裝束雖極醜怪,因與所聞瘋人不同,還拿不準,這一起立,吃月光一照,人影投到地上,正與那日夜裡有一枚山棗打中穴道時,由頭旁飛越過去那個怪人影子一般無二。

    心雖一驚,因覺對方連擾了自己好幾夜的酒菜,并無惡意現出,那三隻大西瓜也許是他所送,當夜多半有心相見,等在這裡,非但不怕,心反高興,又見對方動作極慢,全沒想到别的,哪知"老前輩"三字還未喊完,猛瞥見對面形似一團茅草的滿頭蓬亂的須發裡面嘻着一張闊口,兩隻怪眼注定自己,仿佛不似懷有好意,心方微動。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怪人面容微變瞬息之間,眼前人影立時電一般急迎面逼來。

    郝濟料知不妙,想要後退已自無及,當時隻覺身上一緊,連肩帶膀宛如